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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嬴承帝三年春,南海沪城,天下第一楼。

    三年前,闻名天下的鬼厨风十一娘神秘失踪,雪衣盛会自此作罢。

    然而天下第一楼并非随着老板的飘然离去而倾颓,相反接替这里的新老板将生意做的愈发红火。

    传言这位天下第一楼的新任掌舵人极为年轻,一手厨艺不输风十一娘,可惜他行事太过低调,至今鲜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实面目。沪城很多大家小姐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位年轻的老板,幻想着他体态修长,容貌俊美,是世上难得的俊俏儿郎,更有甚者,连他的武功一并说得神乎其神,仿佛这个凭空出现的年轻商人一时之间成为了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

    这日晌午,楼中顾客云集,欢闹异常,高朋满座,了无虚席。

    新来的小二端了菜,却被两位娉婷女子拦在二楼雅阁的门外,他正发愣,那边刚上完菜的老伙计阿苏急忙抢上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臭小子,嘱咐你多少次这阁里的客人是老板的朋友,那身份是尊贵到不能尊贵了!岂是你这愣头青能见的9不快把菜交给两位神仙姐姐!”

    阿苏这话说得别提多顺溜,引得守在门外的两个女子不禁捂嘴偷乐,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女子显然认得这阿苏,没待那新来的傻蛋交出盘子,她就已经率先夺了过去,掀帘进去前还不忘俏眼一瞪,嗔道:“还说人家是愣头青,那把这不懂事的派来伺候我家公子的人该叫什么?阿苏,我看你对我们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改明儿叫我家公子去你老板那告上一状,瞧你们老板不扒了你的皮!”

    “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哪敢怠慢您,您在我心里都是仙人了,何况你家公子呢!”阿苏连连告饶,脸上却丝毫没有紧张局促的模样,眼底里满是春风得意,旁边的女子看不得他俩暗着打情骂俏,哭笑不得地接道:“还不快去!再贫嘴,菜冷了,公子可要扒了你的皮!”

    鹅黄裙衫的女子闻言双颊腾地一红,一溜烟就钻了进去。

    阿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冲着还傻愣呆在原地的新人一巴掌拍过去,笑骂道:“还不走,在这讨打呀!”

    外面欢声笑语,雅阁里却是分外清净。

    珠帘垂地,香气浓郁,壁上一幅桃花烂漫图甚是艳丽夺目。

    这屋里有四人,两人在座,两人陪侍,其中一人身着金缕衣,体格消瘦,姿容娇嫩,时而莞尔一笑,国色天香。另一人红袍如丹,纹绣精致,长发黑如泼墨,松散地披在身后,独额上两侧的发被绾在两侧,兴许是怕挡了视线,乍一眼看去,这红衣人肤胜白雪,五官妩媚,当真比前一人还要美上百倍,若不是他一开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很难想象如此倾国倾城的容貌竟然属于一个男人。

    那穿着金缕衣的少女将刚上的菜向他那边送了送,然后道:“公子此次不可久留,不然总坛那边堆的事务恐怕要成山了。”

    男子抬眼一望,一双笑眼里仿佛盛得是一对琉璃珠子,“葬花,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越发像个老婆婆。”

    少女不自然地错开他的视线,强忍着不争气的剧烈心跳,不悦道:“公子又拿葬花说笑,我今年已经十七,不是孝子了!”

    连承欢的目光落在她覆着貂皮的双腿上,语气难得地温和了些,“好,如今你是二当家,我自然得唯你命是从,今儿晚就启程。”他摆了摆手,站在身侧的另一位女子立刻俯下身,连承欢又低言道:“去雇一辆行得稳的马车,葬花腿脚不便,让她坐着舒服些。”

    女子听完,不禁一怔,却还是恭敬一拜,转身离开,着手去办。

    门口守着的两位姑娘见她出来,皆低首施礼道:“凰姑娘。”

    “好生守着。” 一袭碧绿流仙裙的绿旗旗主凰轻声嘱托完,便朝着楼梯口走去,她走得急,赶巧楼梯又上来一人,两人可称撞个满怀。

    凰向后跌了一步却被对方及时拉住,她俏眉一攒正要发怒,不料看清来人,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任由对方冰凉如玉的手拉着。

    还是对方先松了手,凰一回神儿,手指尖还留着他指间似泉水的清凉。

    那人微微一笑,清雅的眉宇有说不尽的温润风度,“凰姑娘,是我走得急,没撞疼你吧?”

    凰脸色微微一红,赶忙摇了摇头,“是我没留心,公子已经等你多时,我还有事,不便多留。”说完她急急地跑开,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门前守着的两个姑娘见到他来,连连施礼。沐春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然后进了雅阁。

    连承欢倒茶的手忽然停住,然后目光懒懒地一横,道:“你足足迟了半个时辰,如今放眼江湖,有谁敢让公子我等这么长时间?”他伸手指了指案上的古琴,翘起二郎腿,“罚你弹个小曲,以作娱宾。”

    葬花无奈一叹,刚要开口却被沐春风拦住,“那可要借你的合欢剑一用。”说完,他身形如鬼魅,眨眼间与连承欢过了三招,便抢到了他腰间的赤玉箫。

    “好生耍赖!”连承欢看着自己手上险些溅出的茶,“若不是你声东击西,推我茶杯,岂能让你轻易得逞!”

    沐春风懒得与他耍嘴,剑身出鞘,势打茶壶,葬花一惊,所坐轮椅已被身旁侍候的另一人拉开,溅起的茶水被打到高处,剑招瞬间百余,沐春风手中剑气纵横却收敛有度,水珠被剑身打到古琴上,铮然发音,不到片刻,一曲“高山流水”竟奏了起来。

    红光一闪,再看,赤玉箫已完好如初落在连承欢的腰间。

    葬花惊叹不已,不住地拍手叫好。

    倒是连承欢眉眼一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调侃,“当了三年厨子,连剑都使的这般蹑手蹑脚,小家子气起来。”

    沐春风不以为忤,浅浅一笑,只当他是赌气的孝,“这次要呆多久?我怕这几年存的酒会被你一次喝得精光。”

    连承欢忽然沉默,语气有些萧索:“这两年,你一步也不肯踏出沪城,小南也一步没离开过东蛮,我一个人实在无聊的紧。”

    “你直说想她了就好,何苦带上我。”

    连承欢也不多做辩解,然后脸色渐渐冷下来道:“三年了,你不会告诉我你还在等她吧?”

    沐春风笑而不答。

    “难道她不回来,你就要等她一辈子不成?!”连承欢攒眉,“即便你与我翻脸,我还是得说,白绯很可能,不,是已经……”

    沐春风眼色一冷,陡然制止连承欢要说的话。

    “我知你们都不信她还活着。”他顿了顿,“但我信,并且没人能改变我的想法。”

    “可风十一娘连尸身都给你了,你为何还不能接受!”连承欢叹息,凝视着老友,“我看着你的样子,觉得你不如一次痛得利索,要生要死你直言,我定会给你个痛快,何苦在这浪费光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提及生死,沐春风突然想起了那些天他做的梦。

    “承欢,你不明白,有些人你好像已经等了千年万年,所以我不在乎再多个几十年。”

    连承欢半响无言,犹豫再三才道:“早知你心眼儿死,我不和你钻牛角尖。只是眼前尚有比儿女私情更为重要的事情。”他缓缓起身,将腰间的赤玉箫取出,攥在手心掂量着,“自轩辕翼死后,大嬴已大不如前,承帝庸懦致使徐太后干政,权臣李斯远及李氏一族狼子野心,而镇国侯苏有容拥有一半翼符,意味着他手握大嬴一半的军队,三月前他更与安欣公主成亲,如今三方势力失衡,朝廷内乱不可避免。”他走到窗前,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巷,眼中神光风起云涌,“东蛮西下就在近期,西南萨斯国虎视眈眈也绝非善类,天下乱世一触即发,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这等混乱棋局,你如何看?”

    沐春风淡淡一笑,“我从没想过建功立业,你何苦问我?”

    对于功名富贵,他一向看的很淡,一半是天性疏懒,一半是心地澄明。

    连承欢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我与你不同,你向往宁静淡泊,不喜锦绣纷杂,我却不愿终生为草莽,成就一些不切实际的传说,人命如此短暂,想要在这个世间留下存在的痕迹,就必须拥有一段属于自己且不可磨灭的历史。”

    沐春风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攒眉道:“承欢,其实你的病也并非……”

    “所以,我想成为王者师。”连承欢霍然回首,打断沐春风要说的话,他眼中熊熊烈火,不可动摇,“你不必多言,既然你无意踏入乱世,我也绝对不强人所难,你我乃挚友,不如就在我走之前,陪我大醉一场吧!”

    沐春风白衣微震,人已翩然而立,“喝酒之前,我尚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你说。”

    “不论你选择成为谁的王者师,此人决不能是律骁。”

    连承欢神情一滞,凝视着沐春风认真无比的神色,忽然大笑道:“我以为你是不信命的,如今却要我信命吗?!”

    沐春风苦笑,“作为你的朋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你与律骁命格相克,应是离得越远越好,强行扭在一起,到头来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连承欢袖袍如晚霞,眼底的光芒一如往昔的桀骜不驯,他并未承诺什么,只是淡淡道:“今日,不醉不归。”

    三月微风吹进,带着阵阵的桃花香,梁上风铃叮当作响,宛若姬小南手腕上的银铃。

    注释:

    [1]《吴下谚联》(王有光,清)中记载:人死去第一处是孟婆庄,诸役卒押从墙外经过赴内案完结。生前功过,注入轮回册内,转世投胎,仍从此庄行过。有老妪留进,升阶入室,皆朱栏石砌,画栋雕梁,珠帘半卷,玉案中陈。妪呼女孩,屏内步出三姝:孟姜、孟庸、孟戈,皆红裙翠袖,妙常筓,金缕衣,低唤郎君,拂席令之坐。小鬟端茶,三姝纤指捧瓯送至,手镮丁丁然,香气袭人,势难袖手。才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觉一饮而尽。到底有浑泥一匙许,抬眼看时,妪及三姝皆僵立骷髅,华屋雕墙,多变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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