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小说 > 震地花环
    那片墓地过去是我最害怕的地方,那阴森的高岗下,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每每经过那里,都不想滞留,那竖立的墓碑,给我荒凉的窒息。没有想到,妮妮!不久,你一样躺在这个地方。

    高岗上,野花开了,各种植物蔓延着。你的墓前,居然还有大朵的喇叭花。山草青绿的耀眼。生前的你最喜欢野花的草地,硬拖着我去坐。一呆就是大半天。

    我常问你:“这有意义吗!”

    你毫不掩饰,“当然,一个爱生活,爱生命的人,对花,对草,对天,对地,应该都有新鲜的感动!”

    “那么对人呢!”我打趣的问。

    你轻轻拍拍我的头,“当然,这些与爱不可分割!”

    然后,你会躺在我腿上,惺忪的闭上眼睛假寐。感受你的呼吸,在蓝天白云下,在空旷无人的山野,真是一件绝美的享受。我低下头,轻轻用嘴唇触动你的芳香。你睁开眼睛,盯着我看。大大的眼睛,散发着梦的天真。我好爱好爱你,但是不想说出口。于是,你会跳起来,旋转,旋转,旋转,然后,就跑到看不见的草原里。不一会一大束野花和你,就会躺在我耳畔。我佩服你的精力。那一次五一假期,你回家来,就扑到我身上。

    “干吗啊,疯了,自重点!”我笑着说。

    “老公,我要钱!”

    哦,我很意外,“知道钱有用了!”

    “呵呵,我知道我们钱不多,但是,我没经过你同意,就借同事的钱让他们帮我买了!”她从布兜里掏出两张票,我一看是户县农家乐。

    “神经,干吗提前买回来,等去了再买也不晚啊!”

    她嘟着嘴:“怕你不答应!”

    “天啊!”我笑着:“世界上除非傻瓜不想玩!”

    “这么说你同意了!”她笑的开心。

    “下个月只好吃素了!”

    “好!”

    结婚三年,我们没敢要孩子,西安普通工人的工资不是太多,两个人的生活还能富裕些。去一次旅游,不是一笔楔费,但是,她对山野的兴趣,我是无法不同意的。三年的婚姻,并没使她有丝毫的老练。却比以前更加豪爽与天真。每每缠的我透不过气来。我常叹息:“老天,感谢你把这个冤家带给我!”平凡的生活,在她的千万花样里,我从不知寂寞。

    一路上乘坐西安车站的班车,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抵达了户县的农家乐。她快乐的就像一只小鸟,从下车的那一瞬间开始,就疯狂拍照。走进农家乐,但见小桥流水,鸳鸯依依,可那一对鸳鸯,偏偏和她的相机做对,她一拍照,鸳鸯就把屁股转过来。我大笑不止,她就伸过手,打我耳光。我躲避过去,她还是执拗拍照。

    樱桃园里葱绿的青翠,夹杂着透红的樱桃,顺手摘下,酸的让人闭紧眼睛。她努力的吃着,一会就大喊着:“我吃不下了,牙齿酸掉了。”

    “没有人逼你吃啊!钱花了,不吃不过意吧!”

    我拍她脑袋。她做着鬼脸。就又坐到地里,拍照起来。山野的季风阵阵拂来凉爽的气息,从樱桃园里可以看到远远的碧湖,野鸭成群的游动。我们手挽手跑过去。湖边成群的鸭子,在追逐嬉戏,绿皮的鸭蛋遍满沙地。一个农人戴着斗笠,站在湖内的竹排上,不停的用捞子捞上一条又一条红色的大鲤鱼。每捞一条,她就大喊一次。老农呵呵的笑着,把捞子恍到她面前,一条鲤鱼蹦起来,溅了她一身水,她笑着跳开。

    那一天,不知道玩过多少她喜欢的景致,也不知道她喊了多少次,“啊,好美啊!真的,真的,太美了!”都成她的流行语了。吃了一顿农家的宴席,她兴致勃勃,在林子里,躺到我怀里,抹着嘴:“老公,太丰富了,也太奢侈了,以后不要这么惯着我了!”

    我看着她,这一刻间,她就像一个煽情的女人,就快哭出来了。我安慰她,“只要你快乐,就不过分!”

    “是吗!”她叹息:“老公,你真好!”

    “看,又想灌醉我!”我拍她脑袋。

    “别老拍我脑袋,老公,这样我会很笨的!”

    “笨点挺好!”我再轻拍她,“那么聪明会把我卖了!”

    她开心甜美的笑了。一会儿,就用绿草编制了一个美丽的花环套到我头上。我抱紧她,两个人欢喜的不想分开。

    夜,充满了温柔的气息。野鸭的叫声,仿佛让我们回到了童年。她用手抱住我的脖子,我们静静的看天上的一轮明月。云,轻轻的划过,星星迷离的闪烁。

    偶尔,有一个年轻人在唱一阕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我欲乘风归去!一阵清风徐来,我打了一个冷颤!“怎么了,老公!”她靠紧了我:“你是不是冷了!”我不说话,温存的抱紧了她。仿佛怕她会真的乘风归去。那一夜成了我们一生的绝唱。五天后妮妮出差四川,被大地震吞没了。

    我又来了!你看到了吗!我心爱的妮妮!穿着你极喜欢的那件深兰色上衣。

    西安的天已经很热了。我坐在你的墓边,同样有你喜欢的青草,泥土,野花。远远的我还能看到,你生前我们留连的大雁塔。

    岁月悲欢,流逝如溪。而今,十天又过去了。你还好吗!每天没有了你的欢笑,你的调皮,我等啊等,等你回来,像往常一样,你会跳着进门。但是,妮妮,我发现你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不想哭,我不想看不见你,我不想失去希望!妮妮,你只是出去了一会,你只是去为我彩一束野花,因为,那束你留下的唯一野草,在水瓶里就要枯萎了,你换啊!我等着啊!我天天等,夜夜等,我却等不来你,我心爱的妮妮。

    还有眼泪吗!那不是眼泪,眼泪早已流干,那是我的血液在流,在淌,我宁愿淌干,只要能换回你调皮的容颜,哪怕你再打我耳光,我会高兴的陪着你打。妮妮,妮妮,妮妮,你听到吗!我在用心呼唤你,我在用手臂抱你的坟墓,我要抱你回家,那怕你烂成一堆白骨,我也要和你躺在一起。没有你的夜,我如何安睡!握不到你的双手,我如何成眠。你鲜花般的笑脸,在高楼砸下的一瞬间,血流成河。我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是你,这是我生命里永恒的亲爱。我在你的担架边,昏迷数次,醒来,你在那里,你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个让我恐惧的地方!我不让你走,我不放你走,让我夜夜开门的时候,你依旧笑脸鲜活,求你了,求你了!

    我呆呆的站起身,走向耸立的高岗,千万种植物交错环生,野花争艳的吐露着青春的讯息!妮妮!你青春尚存,为什么花落人去!此刻你魂荡何处,你看不到心爱你的丈夫吗!夜那么黑,你一个人小心啊!

    “妮妮!妮妮!”我呼唤着z械的采着藤枝与野花,再坐回坟前,编制着,编制着,藤枝划伤了我的手,鲜血流了出来。妮妮!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你的魂魄是不是已经来到我身旁,让我抱紧你,抱紧你!今生再做一回永恒的夫妻吧!你的大眼睛又在我面前浮现,你清脆甜美的声音悠然在我耳畔:一个爱生活,爱生命的人,对花,对草,对天,对地,应该都有新鲜的感动!我黯然捂住烧灸的胸口。

    妮妮!我用心灵呼唤着:那些与你一起死难的朋友们!这美丽的花环也有你们的一束!面对种种残难,让我们活着的人,坚强的咬着牙,用自己的爱心,去安慰你们的灵魂吧!

    我再掊了新土,把花环放到坟前,那一排排花环,安静的守卫着苍凉的大地。我擦干眼泪,迎着耀眼的阳光,挺起了脊背,去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后记

    四川地震,让我触目惊心。每看央视新闻,就泪流满面。除了心痛,就是震撼。自然灾害的发生,人类是那么无助与渺小。在悲痛之余,写了这篇震地花环。面对伤残,每个人倍感心碎。仓促之余虚构了这个故事。我一度不敢去描写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几次争取去震地采访,都没获得机会。只是通过一些新闻,来杜撰这个无奈的故事。

    光阴似箭。一转眼,我来西安已经大半年了。西安的读者,比任何一个地方的都热情,常常在感动之余,产生眷恋的情愫。万万想不到,到西安以后,接触了地震。接触了生命里更多的悲欢离合。我甚至对生命产生过怀疑!细细想过,我们比起那些震中的人民,又幸运了好多,对活着,更加充满了信心与力量。希望更多的人,为灾区的人民捐助自己的一份心意。只要每个人都伸出援助之手,一切的困难都会摧毁,相信不久震区人民就会慢慢好起来。也祝福逸飞的每一个读者:辛勤耕耘,收获累累。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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