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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I

    “薇兰,你整日在家不发霉吗?要不要找点事做,或是找个学校念念书什么的。”

    “好哇,我去念书,有些什么学校?”

    “南洋女子学堂?南洋联合大学?”

    “南洋女子学堂,这个不错。”

    PaRTII

    “薇兰,那边那个频频瞧过来的是不是你同学?”

    “哪个?月红,你眼花啦?我读的是女子学堂。”

    “那他是谁?”

    “哦,是瞧着眼熟,是徐穆学长!”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当然是我认识他才知道他名字。”

    PaRTIII

    “薇兰,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哦,学长约我吃饭。”

    “哇,他当真追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

    “她今日去了南洋女子学堂。”

    “她今日与霍太太去公园遇到了李肖生,他似乎对葛小姐有些倾慕。”

    “今日徐穆约她吃饭。”

    电话那边总是公式化地说着她的行踪,“她去了吗?”他问。

    “嗯,去了。”电话那边回答。倘若她身边有一个爱着她的平凡的男子,她与他一起生活,相夫教子。他以为他会开心,今日听到竟如晴天霹雳般让人震惊。

    范丞曜从书房走到庭院,他坐在旧藤椅上,为何他今日竟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她要开始她另一个全新的生活,是否她也会踮起脚来,在那人的脸边印一个甜吻?是否也要那人终其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是否已忘掉了他?月光如水温柔地照在庭院里,他记得她的每一个浅笑,每一次转身。他思念起她的发,思念她衣角暗暗传来的属于她的香味。这满心的惆怅如那深邃的星空,漆黑一片,无边无界。

    银色月光倾泻在上海的庭院,亦照在南洋她的窗台。

    “怎么还不睡?”桑桑推开葛薇兰的房门,她正站在窗边,“想什么?”她似抓到了她的小辫子,问道:“你今日与徐穆谈得如何?”

    “哎,他在联合大学新闻系里任职,业余爱好是画画。他身高为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公斤。未婚,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除了上课,他……”

    桑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够了。”

    葛薇兰格格地笑,“这些不是你想知道的吗?”

    她与她并肩站在窗边,葛薇兰正色说:“桑桑,你知道我在哪里认识徐穆的吗?”

    “哪里?”

    “上海。”她凄凉地说,“桑桑,我想回上海。”

    “为何,这里不开心吗?”

    她摇头,“我忘不掉他。”

    “我以为你已忘掉。他负心于你,你何必还念念不忘?”

    “不是的,他深爱着我,我知道。那日去青玉巷,我听到他与阿笙的对话,他是为我好,他要我离开他身边,是不希望我再受到伤害,他总是那么独断专行,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又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他凭什么要赶我走?”

    “我还以为你早已想开,离开了也好,过去的事,薇兰,你忘掉吧。”

    “我也以为我能够忘得掉,”她抬起手来,月光下,仰头看那半块的吉祥结在风中打着秋千。他手中有我的一半,另一半在我手中,她喃喃:“我又如何忘得掉。”

    徐穆终于向她开了口:“可还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若是再相见,我单身,你也单身,我们试一试吧。”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薇兰,可愿意嫁给我?”

    她怔住,问道:“你可有一点喜欢我?”

    “薇兰,我喜欢你。”

    “你应当早些告诉我。”

    “薇兰,我怕你拒绝我。”

    “比我好的女孩子太多,你将来总会后悔。”

    “我绝不后悔。”

    “那你要答应我,你不许爱上别的人,要一心一意待我。”

    “我答应你。”

    不对,不对,他的对白错了,他应当说:“一心一意待你,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不娶别的人。”葛薇兰突然掉下泪来。

    “今日徐穆向她求婚。”

    求婚?“她答应了吗?”

    “似乎是答应了。”那电话无声无息地从他指尖里滑落,他这不是如愿以偿了吗?怎么会不开心?这次他该要永远死心了。

    他把书房的陈年旧物通通翻出来,红色的流苏,白色的玉兰花,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她带着吉祥结,在他面前盈盈浅笑。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1928年的冬天,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晚上起了雾。范丞曜坐在大都会三楼的义厅。中华慈善会的人正拍买着前清的古玩,玉如意,金琉璃。再也没有吉祥结了,此只一对,在他生命的某个时刻出现,如昙花一现。范丞曜慵懒地坐在角落里。

    管事探进头来,向阿笙招了招手。他在阿笙耳边咕哝了一句。

    阿笙惊叫:“怎么可能!”范丞曜回过头来。阿笙走过去也与他低声说了一句,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

    大都会今日收了新的舞女。领班带着那个新来的舞女站在范丞曜面前,她低着头,他抬起她的头来,她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像从前一样。他紧皱着眉:“葛薇兰,你怎么会在这里?”要他怎么相信,她应该在南洋,她不是已经要与徐穆成婚了吗?

    她不答,只是默默地掉着泪,他失去了耐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哭得惨烈,说:“他说他一心一意待我,还不是把我抛弃。我在南阳待不下去,才回了上海。”

    他气极,他疼在手心中的宝贝,哪里容得下别人来糟蹋。

    “怎么办啊?”

    他拥她入怀,以安她心,那温柔发丝犹若昨日,他竟有些恍惚,“那你搬到公馆来住吧?”他说。

    “可以吗?”

    “可以。”

    一个月后。

    “薇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穆,你怎么回上海了?”

    “哦,家妹新婚,回来道喜。”

    “今日结婚的是你妹妹,真是恭喜哦。”她突然打住,心里大叫糟糕。

    “兰。”他在叫她。

    葛薇兰突然拉着徐穆转了一百八十度,“改日再聊!”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徐穆?”

    “范先生,没想到回来还能见到你们,恭喜你与薇兰有情人终成眷属。薇兰不答应我的求婚,今日见到,若是输给你,倒也算心服口服。”

    葛薇兰不断向徐穆使眼色,可是他完全未见。

    以范丞曜的脾气,他应该再不理自己转身就走吧?不对哦,他竟礼貌地与徐穆说谢谢。她没听错吧。原来他亦学聪明了,学会与她秋后算账。例如现在——

    “我哪有骗你?”她犟嘴。

    “你说他对你始乱终弃。”

    “对啊,我又没说徐穆。”她不满,用脚指头想也明白,那个人是他范丞曜。

    “那你还说你在南阳待不下去,才回了上海。”

    “对啊,你又不在南阳,我去哪里找你。”她小声嘀咕。

    她知道他生气了,可是那又怎样,她正好用一生一世的时间与他好好周旋。

    她当他真的生气,她当自己一时聪明,终于骗过了他?哪知她回到上海他便知一切,只是心甘情愿与她对戏。因为他亦有私心,想要自私一次。就算知道前路不可预料,但是还是想拥她入怀。

    “薇兰。”

    “嗯?”

    “我不能向你保证再没有什么风险,我只能说我会努力保你平安。就算丢掉生命也在所不惜。我会让你幸福。”

    ……

    就算破碎,不那么完整,吉祥结总要一对才够圆满。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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