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的阴寒如同无数极细的绣花针透入骨髓,杜若紧抱双膝在冷石上蜷曲成一只清瘦的蚕茧。

    寒泉冷咽不绝于耳,还时不时有几阵异兽的哀嚎传来,吓出一片寒鸦惊散,枝桠乱颤。

    她累极了,却毫无睡意。

    “杜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静默了许久,夜陌还是问出了口。

    “来找一样东西”,杜若淡淡一句。

    “找什么?”

    “与你无关”。

    杜若又轻又冷的声音在夜陌耳边萦绕,此刻他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自从那天在湖中一睹杜若真容的那一刹那,夜陌又如三年前那般心神笙摇了一夜,曾经那个漠然抚琴的女子好像突然间又活过来了,从他尘封的记忆中苏醒过来。

    只是后来经过调查,他越发知道这位闲云阁的杜老板不简单。

    而昨日在戎狄行宫见到她,目睹她以一敌百的身手时,夜陌就满心的五味杂陈,他多害怕这个女人与楚敬天沾上半分的关系。只是方才看见杜若在悬崖上与烙铁拼死对抗的场景,夜陌才放下一块心头大石。

    好在,她不是楚敬天的人。

    夜陌凝视那抹似有似无的纤影,“还记得本王当日在闲云阁前对你说的话吧?”

    “不记得!”杜若扭过头去,决绝地回答。

    面对这女人的倔劲儿,夜陌并没有生气。

    “哼……”

    夜陌淡淡勾起一抹邪狞,“你放心,本王言而有信”。

    杜若悻悻地瞥了那团黑影一眼,娇弱的身子瑟缩得更牢,嘟囔着,“谁媳……”

    此时此刻,杜若没有力气和他甩嘴皮子,她满脑子蚀骨的寒霜和戎狄白花花的尖刀。

    突然,那团模糊的黑影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杜若惊恐地叫起来,嗓音有些许沙哑。

    “诡峰的深夜极寒,我们这会儿恐怕是误入黑山腹地了,迟点,这夜里恐怕会更冷”。

    说罢,夜陌坐在杜若身边,结实的胸脯刚好挡出了从山脚涌卷而上的阴风。

    “你远点!别靠那么近!”杜若向侧边挪了挪,屁股底下冰凉的一片岩石好似突然间咬了她几口,杜若皱了皱眉,一连打了几个寒战。

    “好了,你别再与本王斗气了!”

    夜陌脱下外衣,披在杜若肩上,然后伸手一揽,把那具娇小的身躯攫入怀中。

    “走开!”

    杜若柳眉倒竖,转身一掌就要朝夜陌胸前击去,不过她那点功夫在夜陌眼中不过花拳绣腿。

    夜陌伸掌迎击,把她柔软的玉手裹在掌心中,紧紧含住。

    杜若扭动身子拼命挣扎,黑山的阴冷渗入骨髓,把那只纤瘦的白臂冻成寒煞的削剑般冰凉刺骨。夜陌倒从容不迫,波澜不惊,手里握住这手就像是掐着一朵娇草似的。既不弄疼它,也不叫它任性地落入寒风中。

    “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杜若这会儿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张口便是(赤)裸裸的恫吓。

    夜陌淡淡一笑,不仅没如杜若所愿,反而顺势压下她的手臂,把她都埋进自己的胸脯中。

    计谋实现,夜陌冷冷笑道:“就算你真杀得了本王,本王也不想看你被活活冻死……”

    “你……”

    杜若在他怀中气得咬牙切齿,这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她怀疑夜陌根本就没中毒,从一开始,他就为了某种目的一直装的!

    不过片刻之后,杜若却不再挣扎。确实,与黑山的冷夜相比,这个男人很温暖,她轻轻贴着那片胸脯,听着那如秋水涟漪般悠然又自然的心跳,眉眼间突然涌上一股睡意。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又为何要救我?”

    杜若被一股温暖点燃了睡意,也勾起了一片迷离。

    “本王是来惊云城出征的”,夜陌冷言道。

    出征?

    听到这个字眼,杜若煞了一下,传闻中守不住惊云城,落荒而逃的那个皇族就是摄政王夜陌?

    夜陌似乎捕捉到了杜若稍纵即逝的惊愕,一抹凛冽的杀气在他的黑眸中掠过,肃杀荒野的凄清。破城之耻,他永世难忘,只是在这个女人面前承认自己失败,这又叫他多了几分介怀。

    “破城之后,本王一直留在这里,今夜本想上诡峰打探打探情况的,孰知在悬崖边上见你与戎狄人对峙,打不过居然还跳崖了!”

    夜陌这话说得沉心静气,言语间却带了几分揶揄的意外。

    什么叫“打不过居然还跳崖了……”,说得她杜若好像耍赖皮似的,这叫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日你在行宫时也出来救了本王,这次本王救你,也算还你个人情了……”

    哼……

    杜若把脸拧过一边去,双眉紧锁,若有所思。那天,她当然知道凭堂堂摄政王的身手怎么会不敌一群戎狄喽啰,只是她计划以戎狄王子的性命为要挟救千万惊云子民,就怕节外生枝,她必须让戎狄人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王子的安危上,怎么能让这个摄政王抢了风头?不然管他是死是活?

    而在此之前,杜若一眼就看出摄政王是诈降,现在无缘无故又拿出什么还人情的说法,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惊云城真的全军覆没了?”杜若扬起双眸,却看不清夜陌的脸。

    “没了”,夜陌淡淡一句。

    好你个摄政王,这话说起来怎么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杜若暗暗咬唇,她想起了那位血流成河的屠城,想起莼儿在戎狄人的包围中无力的哭喊。

    “既然如此”,杜若冷笑道:“那你就应该回京城……”

    杜若冷眉一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既然城被攻了,兵也没了,你摄政王还留在做什么?难道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转乾坤,改变屠城的事实?

    夜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他握住杜若的肩膀,突然紧紧地把她埋入自己的胸脯中。这个女人就好似惊云城内曾经的光景,仿佛他一不留神没抓稳,便会烟消云散,晦暗消沉。

    人,他会救;城,他自然也会要回来。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须搞清楚戎狄人和楚敬天的关系。

    不是里应外合,戎狄人根本就不可能破城。而楚敬天,就是破解一切谜团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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