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还记得早上我差人送过来的信?”安虏柔声问道,依旧保持着折腰的姿态。

    “信……”,楚敬天冷冷一笑,并没有回答,反而直勾勾地看着这个少年,诘问道:“那老夫现在反问安虏王子一句,王子今晚来这里,大王子可知道?”

    安虏怔了一下,这老狐狸摆明了是要刁难他!

    安虏深吸了一口凉气,腰板一挺,笑靥依旧,只是少年清秀的容貌在烛光下蓦然多添了几分柔和的书香气。要不是那对幽深的蓝眸,估计谁也不会把这样一位谈吐举止儒雅的少年与粗野蛮横的戎狄人联想在一起。

    “其实安虏听说大人在中原朝廷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仰慕已久,早就想前来拜访的了,只不过这几日事务缠身才耽搁了……”,安虏应对得十分笃定,“至于大王子那边嘛,哥哥刚刚脱险回来,还在房中修养,这几日自然没空来拜访大人。对大人有所怠慢,安虏在这替哥哥向大人请罪!”

    说罢,安虏又恭顺地作揖一躬。

    这话说了一大堆,被他绕着绕着,竟说得好像是楚敬天责怪纳穆景疏于招呼,怠慢了贵客一样。

    听着这少年巧舌如簧,有点意思,楚敬天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安虏王子!”

    俩人目光交接,笑容隐晦。

    这个时候,楚敬天也不卖弄关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王子在信中说,知道龙窟的位置在哪,并且愿意告诉本相,对吧?”

    “是”,安虏微微一笑,蓝眸中划过一道邪魅,“龙窟乃是戎狄部族最大的秘密,除了父王和未来戎狄的继承人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在部落中,要是谁敢提及龙窟或者有一点觊觎龙窟,定会被碎尸万段!”

    “哼!”楚敬天冷笑,安虏这话说得实在巧妙,话中有话。意思是龙窟是戎狄的大秘密,要想知道,必须过老首领那关,不过只怕秘密撬不出来,反而先成为荒漠中的皑皑白骨了!

    这分明是在警告他!

    “既然几乎无人知晓,那二王子又是如何得知?王子如此大胆地与本相谈论龙窟之事,难道就不怕被大王知道了怪罪?”

    “我如何知晓,那自然是我的事。只要大人同我做一个交易,那我必定会把龙窟的秘密双手奉上!”

    “哦?”

    楚敬天久久凝视这个少年,他骨子里隐隐透露出的那股诡狡远远胜于他的哥哥。

    这个小子有野心,楚敬天暗想,可他楚敬天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和他斗城府,这小子还嫩了点。

    要是他今夜就把这事告诉纳穆景,安虏必定看不见第二天的黎明。

    见这位楚大人不动声色,安虏有些许紧张。从踏进别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番要是不成功,他日必定粉身碎骨。事已至此,他也不怕破罐子破摔。

    “其实大人也清楚,纳穆景他根本不知道龙窟在哪里对吧?大人与其帮大哥登上皇位才得到龙窟的秘密,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大人的愿望,我马上就能帮您实现!”

    安虏这话确实说得赤·裸裸,一说完,楚敬天也诧异了片刻。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如此明明白白地表露野心,不知道说他狂妄还是愚蠢。可楚敬天瞥了一眼安虏眉眼中藏的那股精明和狡诈,没有对这个少年掉以轻心。

    一个失踪了三年的王子,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隐情。

    良久,楚敬天转过身去,淡淡说了句,“入夜深了,王子且先回去,有事择日再商量吧”。

    择日?

    安虏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择日一词似乎意味着遥遥无期。

    “大人……”

    安虏再想说些什么,黑衣女人突然走了进来,带着一股魅惑的幽香。

    “二王子,请吧!”女人微微颔首,纤指一挥,摆明是要赶安虏走。

    “好,那既然如此,安虏过些日子再来拜访!”

    说罢,安虏咬咬牙,转身离开。

    书房内一下子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黑衣女人抬起头,一双妖娆的丹凤眼中映着晃动的烛火,恰似她如今摇摆不定的心思。

    “大人,您该不会相信这个什么二王子的话了吧?”

    “红叶,你太着急了”,楚敬天一脸云淡风轻,他走到书案旁,端了杯茶,轻啜一口,道:“急躁,可是会坏了大事的”。

    “大人!”红叶皱起眉头,主子的心思她不能妄自揣测,也揣测不了。

    可是她心里头就是有团火,灼烧她的理智,搅乱她的思绪,越来越狂妄地吞噬着她作为一个爪牙的本分,而火焰中则晃动着暖塌上某人含情脉脉的眼神。

    “大人,那个二王子表面温顺谦逊,满口的仁义道德。可他竟然背着自己的哥哥做出这样的事来,这种人绝对不可以相信!”

    看着这个妖娆貌美的女人,楚敬天的神态一下子阴冷下来。养了她这么多年,这丫头似乎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还敢出言冲撞?

    “好了红叶,这本相自然知道”,楚敬天脸上纵然有一丝不悦,可却心平气和地低头喝了口茶,再淡淡地说道:“这个安虏本相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红叶,你放心吧,纳穆景那边本相还是会遵守承诺”。

    “大人……”,听了这番号,红叶终于松了口气,眉眼间荡起一股柔柔的笑意。

    “纳穆景那边你继续给本相盯紧点,日后该怎么做,本相自由分寸,你先退下吧!”说罢,楚敬天放下杯盏,擎起湖笔继续挥墨写字,一笔一画比方才舞动得更有气势。

    红叶呆呆地站着看了片刻,眼前这位主人虽眉头紧蹙,宣纸上的字迹却一如既往地流畅得。她知道以刚才那股子没头没脑的顶撞,楚敬天杀她十次也不过分。毕竟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她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片刻之后,红叶才柔声道:“那属下先退下了,大人好生歇息!”

    话刚落音,一声悠长的关门响声萦绕在书房中,白纸上的湖笔在楚敬天手中猛然一煞,几滴墨斑在笔下蓦然绽放,倒弄脏了佳作。

    楚敬天忍下笔,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狠辣。他此刻才意识到,这辈子他处处精于算计,可这次,他却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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