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芳馡隔着栏杆看着已经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的桑汉铭。

    他脸色苍白,满脸憔悴,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靠在墙角。

    她淡淡地道:“明天就是你行刑的日子了,来见你一面,同时告知你一声,今后每年清明寒食,我会让人为你备上一顿饭,你的尸身我也会给你收了,让你跟你的妻子葬在一起,你不必担心死后没人为你收尸、祭拜。”

    听到这里,桑汉铭心头一阵莫名激动,不解地问道:“你我无亲无故,老夫甚至……你为何……”

    “不为何,就算是还你……”她顿了顿,“一点恩情。”属于前世的恩情。

    “恩情?”

    “当年您曾经有恩于我,这算是我报答你当年的恩,您莫要怀疑。”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吃食拿出来,为他倒了杯酒,“我特地备了您爱喝的杏花酒,您老就不要客气了。”

    桑汉铭惆怅的喝了口酒,望着她纤细温婉的脸庞,那抹已经快要从他脑海中遗忘的记忆又跃上脑海。他垂下了眼皮,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平淡的说着,“君少夫人,老夫曾经作过一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

    “梦中你是老夫的媳妇,老夫用权势与金钱买来的媳妇,你聪明伶俐、孝敬公婆且很有天分,老夫找人教你医术、教你管家……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好,让老夫很放心,梦中老夫在死之前把家主之位交给你……”

    桑汉铭眯着眼睛回忆着那已经模糊不清的梦,感慨的低喃,“那虽说是梦,却真实到让老夫误以为是真的,当时还曾经吓出一身冷汗,如果那梦是真的,如今我桑家应该是风光无限,而不是如今这模样……”

    艾风馡听完他所说,心底苦笑了下,暗忖,不是这样子的,要是这一世她又嫁给桑坤德,桑家恐怕也一样逃不过落败的命运,她甚至还得搭进自己的性命,她低语,“这只是梦。”

    “是啊,是梦。”桑汉铭苦笑着放下酒杯,起身对她慎重的作揖行礼,“君少夫人,老夫的身后事就有劳你,来世……”

    她连忙制止他接下去的话,来世她真的不想再与桑家有任何牵扯,急忙道:“桑老爷,为你收拾身后事是我还你一点恩情,莫再提来世。”

    桑汉铭像是已了所有心愿般露出了一抹久违的和蔼微笑,“届时就有劳君少夫人了。”

    等艾芳馡从地牢出来后,心情十分低落,靠着车壁闷闷的不发一语。

    陪着她一起前往地牢,站在不远处等她的君天宁将她搂进怀中,“怎么了?你不是去了结心愿,这心愿了结了,也不见你开心,反而好似更加难受。”

    “你……听到桑老爷跟我说的那个梦了吧。”她虚弱的靠在他怀中,有气无力的提起。

    他点头。

    “其实我也曾经作过那个梦,那个梦很凄凉悲惨,梦中的我是个贫穷落魄的姑娘,不小心撞到桑坤德……最后,我被桑坤德跟江伶害死,连同腹中的胎儿……”她紧紧圈抱着他,“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我都觉得后怕。”

    君天宁将她抱在怀中,给她温暖与力量,摸着她的脸柔声哄着,“那只是梦,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可是……”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馡馡,即使那不是梦,是真的事件,你也不会发生那些悲惨的事情。”他自信的说。她拧起眉头满眼不信。

    “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头。

    “因为你先遇上了……”他捧着她的脸深情说着,“一个会倾尽一生所有让你成为最幸福女人的男人。”

    她抬起头看着君天宁充满感情的深邃眼睛,突然有一种体悟,是啊,因为她遇到了他,前世她遗憾的人生,这一世因为有他而变得完整无缺、变得完美。

    她笑了出来,相信自己这一世会幸福的!

    “我的幸福,”她点头,深深地吻住他,“是因为有你……”

    刺骨强劲的海风挟带着雪花不断吹向繁忙的港口,海浪不断拍打,港口上充斥着缩着脖子冒着风雪前行的搬运工人,或是准备上船、下船的船工。

    风雪虽大,但整个港口上却热闹无比,距离港口不远处,有数辆黑色的豪华大马车等在街口,一旁的茶肆更是坐满了前来迎接的人。

    艾芳馡不畏寒冷,兴奋得用双手撑在甲板边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陆地,用力吸着夹带着熟悉气味的冷冽空气。

    两年了,睽违两年,她与君天宁终于回到大梁国了!

    越接近陆地,她就越兴奋。

    两年前,君天宁遵守承诺,在娘亲跟哥哥的反对声中,带着她出海旅行,体验海上生活,到南海诸岛体会各国风俗民情,同时学习当地的医术、认识当地的药草,这两年的海外生活对她来说是充实又满足的。

    其实按着他们两人的计划,是要在海外待上三年的,可是因为有了意外,他们只好提前返国,而这个意外就是她有喜了!

    他们两个成亲后不久,她跟君天宁说自己这身体还小,还未发育完全,不适合生育,生下孩子也容易不健康,如果可以,最好再等两三年,那时候生下来的孩子健康好养活。

    君天宁也不想那么快让孩子打扰他们两人的甜蜜生活,影响他亲近妻子的权利,一口气就答应,同意三年后再生,既然打算三年后再生养,他便带着她出海增广见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才出国两年,她竟然就怀上了,这小家伙打乱了一切计划,他们只好开始准备回国,待她三个月的胎稳定了,海象也平稳,君天宁便带她搭船赶回国。

    其实她怀孕了,最好是不要搭船,可没法子,君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正房嫡支的孩子一定要在君岳山庄出生,族人才会承认是君家的嫡子嫡孙,所以不赶回来不成。

    也许是因为有空间的关系,怀孕这几个月她每天饮用的都是灵泉水,因此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孕吐也没有,作息也都正常,只像是多背一颗球在身上而已,这让君天宁也是啧啧称奇,直夸腹里的小家伙贴心。

    君天宁手里拿着雪狐大氅匆匆走出船舱找人,才一转眼,他那让人不放心的妻子又跑得不见人影。

    他四处张望,果然让他在船头甲板前看到一个身材曼妙却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因为海上有些担搁,让他们回国的时间耽误了,妻子的生产日期就在这几日,他担心孩子会不小心在海上出生,三令五申的要妻子多多卧床休息,可她就是不听话,总爱往甲板上跑,让他一颗心也跟着提吊着。

    艾芳馡仍在甲板上望着前方,忽地,随着责备语气传来,一件大氅罩在她头上——

    “出船舱为何不把大氅披上?不知道会冷吗!”

    “我一听说看到陆地了,就没法冷静。”她转过身要抱他的腰,只是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大肚子,让她的愿望很难达成。

    君天宁勾勾嘴角,将她纳入怀中。从身后抱住她,“开心吗?”

    “当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么想家,随着船只越来越靠近陆地,我的心情就越紧张兴奋,到现在一颗心还怦怦跳。”

    “放轻松、放轻松,你现在不能兴奋,快深呼吸。”听到她这么说,君天宁紧张得马上要她跟着他一起做动作。

    她深呼吸一口气,“好,我放轻松。”她原本一点也不担心,却被君天宁的小心翼翼弄得也开始紧张,深怕一不小心让孩子提前出生,以后孩子身分会很麻烦,那就枉费了他们做的一切。

    “天宁,你说娘跟哥哥会来接我们吗?”

    “会的,他们知道我们今天回来,这时应该已经在港口边上等了。”

    不多时,船只开始准备靠岸,她已经看到哥哥、娘还有嫂子来接她了,他们就站在港口对着她用力挥手,还有一些管事跟手下,好像还有太子派来的官员。

    “娘、娘,哥哥、嫂子!”她推开君天宁,也朝着他们开心地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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