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梦中醒来,天色已经微明。快速地按掉吵醒他的手机铃声,看了看身畔蜷缩在他怀中的人儿,整个身子深深地窝进他的怀中。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主动地偎近他,本能地寻找着他身体的温暖。也只有这时候的她,才能让他的眸光变得温柔。

    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从他的腰上拿下来,为她盖好被子,披衣下床。

    很少有人在这么早打电话给他,抿唇看了看手机来电显示,没有回过去,把手机直接丢在兰博基尼空座上,慢慢地把车开向公司。

    三天前,他要金律师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赵亚轩和孩子的关系。

    他想知道,小雅对赵亚轩的执迷不悟是为了孩子还是因为她喜欢他。

    这么早急着打电话给他,想必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吧。

    到了公司的时候,金律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江正浩按了按喇叭,金律师于是一路小跑着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说吧,这一次又有什么惊人的发现?”江正浩点燃一根烟,震定着心中急迫的情绪。

    “你说林小姐是做手术生下的孩子?”一向沉稳的金律师不急于说出结果,而是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嗯!”沉声回答,然后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马路。

    他不愿去想她是如何艰难地生下那个孩子的,而她,也从来都不曾对他说过。

    两个人,似乎都刻意不去碰触那段过往。只是每次要她的时候,总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小腹处那条细细的疤痕,从左至右,几乎横贯了整个小腹。

    “那样的话,做手术必定要有家属的签字,而一般都是孩子的父亲!”

    江正浩收回目光,神情专注地听着金律师如对待案情一般条理清楚地分析。

    “可奇怪的是,查遍了所有的医院,居然没有发现她生孩子的记录!所有的调查几乎和以前一样再次陷入僵局!我苦思了一夜,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继续说!”

    “如果从小雅的身上查不出什么,我们不妨从孩子的身上查起。昨天,我去过智*儿园,翻看了一下孩子的入学资料!”

    “发现了什么?”江正浩挑眉。

    “档案上父母那一栏只有孩子母亲的资料!”

    “很符合单亲妈妈的表现!”唇角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然后呢?”

    就算她隐瞒得再好,也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别的资料没看出什么,倒是有一份预防接种记录很详细。”

    “预防接种记录和这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孩子入学或入托都必须要有预防接种记录,而这个记录会详细地记录孩子从出生第一天开始接种的所有记录,我看到一开始的记录是北区第一人民医院!”

    “也就是说,孩子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他忍不住问道,窗外的天空越来越亮,如同她如迷雾般的过往。仿佛只隔着那一层薄雾,就可以窥见一切真实。

    而他,急于想拨开这层薄雾。

    “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

    “去北区!”江正浩将烟扔出窗外,打转方向盘,车子向北区的方向开去。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站在北区第一人民医院。

    金律师以律师事务所需要调查取证为由,顺利进入病历档案室,翻遍了那一年所有的出生医学记录,都没有找到名叫林小雅的病历档案。

    就在想要放弃的时候,江正浩的目光却突然惊怔地落在一页翻开的病历上。

    他久久地瞪着那页纸,那页纸上签下的两个名字,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李默雅和赵亚轩。

    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那个名字,而赵亚轩的名字竟然以家属的名义出现在李默雅的病历上!

    如果,李默雅和他是那样的关系,那么,林小雅呢?

    林小雅又是谁?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大脑渐斩地清晰,而那终于理出的条理清晰的结果竟让他的心禁不住地颤抖!仿佛有人在用力地拉扯着,他的心由着这股力量向地狱不断地坠落。

    ……

    “正浩,怎么了?”李伯母看向他的眼光依然温柔。

    他沉默。

    “这孩子,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李伯父疼爱地摸摸他的头,他突然皱紧眉头挥开他的手,漆黑的眼眸敌视地瞪着他们。

    “我爸妈是怎么死的?”

    “正浩,那个……是意外!”李世勋说话吞吞吐吐的。

    “那么,这盘录影带是什么?”如果不是办公室刚好安装了摄像头,如果不是有人好心地偷偷拿来给他,他只怕这一辈子都会认贼作父吧?

    “从今天开始,李世勋,我和你们势不两立!我一定会让你们为我爸妈的死负出代价!”

    ……

    李默雅,李世勋的宝贝女儿,就是——林小雅!

    “是这份病历没错吧?”他的手颤抖地捏着这份病历,瞪大眼睛看着金律师。

    名字,年龄,出生日期都不对,可是,他知道绝对错不了。

    字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签名,那一笔一画认真刻出的“雅”字,除非他的眼睛瞎掉,否则又怎么可能不联想到这是出自谁之手?

    “总裁,怎么了?”看到他的情绪不对,金律师担忧地问道。

    怪不得以他的人脉,几年都找不到她!怪不得他问酒巴里的人林小雅去了哪里,都会说不知道不认识!

    原来如此!

    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愤怒地冲回来,一口气跑进屋子,一路撞翻了客厅里的凳子,家具。

    “怎么了?”小雅正在浴室洗衣服,听到轰然不断的声响,慌张地跑出来问。

    “怎么了??”看着她仍然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愤怒地一步步逼近。

    “你竟敢问我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正浩哥,你又喝酒了吗?要不要喝一点茶?”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他没有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直盯得她毛骨耸然。

    “头发留长了!声音变轻了!走路变慢了!衣服换装了a弹延正勋的《即使几度分离》a做一手好菜9有什么惊人的改变?”他的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突然怒吼道:“以为改头换面,就会让我认不出你么——李默雅!!!”

    水杯“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支离破碎。

    终于,所有的事情再也无法隐瞒!

    面对他的质问和怒吼,她措手不及。只能僵立着,呆愣地看着他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向她伸过来,然后——

    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衣领!

    他的眼神,憎恨厌恶!

    她的眼神,惊慌无措!

    两双眼睛咫尺相对,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和熟悉!

    唇角上扬,弯起冰冷的弧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种笑会像刀子一样刺入心里。

    她琥珀色的瞳仁在缩小,眸光轻颤着,整个视线里,只余他愤怒的脸。

    “所以,是在报复我吗?因为我执意撤走公司一半的股份,因为我挤垮了你们家的公司,所以,故意编了一个假的身份出现在我的身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他笑得凄惨而绝望,她呆呆地看着他,从来都不曾看过他这样绝望的眼神。

    “你默雅,我诚认,你成功了!”他突然用力推开她,她趴倒在地上。

    是啊,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绝望!

    她慌张地爬起来,拉着他的衣袖,“不是这样的!我去你公司找过你,却被赶了出来,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不愿意见我……”

    他的背脊僵硬,转身,对上她的泪眼。

    “所以,你就隐瞒了仇人的身份来到我的身边?你故意玩弄我的感情?”

    所以,她会煮出他喜欢喝的粥!她知道他喜欢喝的是绿茶!她会弹他最喜欢的曲子!她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然后——

    以这样完美无缺的形象出现在他的世界,让他一步一步轻易地掉入她的陷井!

    八岁那年,他愚蠢地认贼作父;而现在,他竟然还愚蠢地想要娶仇人的女儿为妻!

    上天,怎么能够让他……爱上仇人的女儿?

    “我真的没有玩弄你的感情!真的不是!”她哭着握紧他冰冷颤抖的手,如果那时候,她知道他不可以爱上她,就算一个人伤心得死掉,也决不会去找他!

    她真的不知道啊!

    泪一滴一滴地滚落,溅落到他的手背,灼痛着肌肤。

    他突然惊怔地推开她,仿佛挨近他的是很脏很讨厌的东西,嫌恶地吼着:“不要碰我!再也不要碰我!”

    曾经给过她的每一分爱恋、每一句情话都是他的耻辱!

    他仓促地转身,逃离。

    她的手无力地收回。看着他踉跄着脚步奔上二楼,然后,砰地一身甩上卧室的门,屋子里止于一片死寂!

    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楼梯上,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过会让她的心这么痛!

    整整三天,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不再吃她做的东西!不再和她说话!不再见她!

    而她,在他的房门外坐了三天。

    当初带来的行礼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却因为担心他迟迟未能离开!

    神情疲倦地坐在门边,终于听到开门声,她惊喜地唤道:“正浩哥——!”

    他和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淡高傲地说道:“叫我少爷,因为——听到我的名字从你的口中说出,对我都是一种亵渎!”

    还是那样熟悉的冷酷表情,霸道的思维方式!

    只是冷漠的态度和高傲的神情,已经将她推得很远。

    没人知道他在那三天里经过了怎样的思想转变,没有人看到他一个人蜷缩在卧室冰凉的地板上度过的那七十二个小时,是怎样的疼痛、愤怒和绝望!

    当他从房间里出来,仰高姿态斜睨着她的时候,神情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眼神嘲弄,冷冷冰冰的。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前三天,他还爱得不能自拔,和他每天都有着肌肤相亲的这个女人,仅仅只是……仇人!

    他的双手优雅地插在裤兜里,一头短发梳得竖起,坚硬而有光泽,他看上去依然神彩奕奕,气宇不凡,那些波折,如同雁过无痕。

    没有说出分手,没有叫她滚,只是一句话,一个表情,已让她读懂他的讯息:她,已经被抛弃了!

    眸光沉黯了许久,终于还是浅浅地扯出一丝笑容。

    应该庆幸不是吗?

    不能够再要求太多了!

    看到他能够这样完好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想……现在应该是我该离开这里的时候……”

    “你想?”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楼梯口旁那只很旧的行礼箱上,抿唇,缓缓说道:“最好收起你的想法,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专职女佣。女佣只需要服从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想法!”

    女佣?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从你签下契约的那一刻开始,你的灵魂、你的心、你的所有一切都已经出卖给我了。除非你能够还我两百万,不,应该包括违约金在内四百万,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走出这里!”

    “正浩哥——!”

    “叫我少爷!!”他蹙眉,不耐烦地加重语气再一次纠正。以为那样柔软的呼唤,就可以让他心软么?

    绝不可能!

    “是,少爷,你不是说不准我再碰你吗?”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留她在这里。

    他挑眉,唇角都张扬着嘲弄和戏谑,“你该不会还对我有所期待吧?李默雅,这辈子,别指望我会再碰你!”他悠然离开,在接近她身边的时候,冰冷的话语飘出。

    “我会折磨你,我最——讨厌的仇人!直到你还清四百万为止!”

    他冷笑着离去,而她愣愣地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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