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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此的可悲。.

    失去了至亲,却连一个能够责怪的人都很难找到。

    也许当时周瑾却是承受了许多不能承受的事情,却对自己的死亡早早有了预料,从某种程度上说,周瑾是毅然赴死。

    为何周菀会突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终于得到王司徒那次在牢中隐晦提出的事情,王司徒反复的暗示,周菀便是想不知道都难。

    王司徒从来没有背叛过周瑾,甚至在多年以后,仍然一心一意的记着旧主的嘱托。

    “嫁给太子,你也能光明正大的叫朕一声父皇了。”皇帝眼中满是慈爱与期许,就像是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

    周菀心下一酸,看着皇帝不过而立之年,却已两鬓斑白,突然有了一股冲动,“舅父,有些事情您就放下吧,我知道您依旧看不开,可是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没有任何人责怪你。”

    皇帝神情微愣,过了许久,方才神情怅惘的开口:“朕何尝不知,没有人责怪,可是朕自己在责怪自己,到底是太过贪心,过于强求了。”

    总管王安死死的低着头,尽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周菀与皇帝都没有明言,但是彼此都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年轻时的一时冲动,意气风发变成了难以挽回。

    断了的剑终究是断了,而离开的人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活着的人再怎么去挽留弥补,终究是时光难留,覆水难收,恨错难返。

    这些年皇帝无数次的在心里对自己,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可到底是作茧自缚,不过是让自己更加难过。

    连年的忧虑成疾,苦闷难排,终是让他的身体也跟着拖垮了。

    “舅父,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更加重要的,还是当下呀。”周菀苦劝。

    奈何皇帝只是摆了摆手,道:“你还小,不懂。有些错误能犯,而有些错误,却要用一生去赎罪,甚至都不一定能得到谅解。”

    周菀心下一哽,她无法说出对方的意见并不重要的话,说到底乞求原谅不过是因为犯下错误的人心中难安,没有人能替比人做决定,她只能干巴巴的道:“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皇帝苦涩的笑着,摸了摸周菀的头顶,像是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候那样,“可朕往前看的时候,就像是在漆黑的夜里前行,没有灯,没有光,什么都没有,只有漫无止境的黑。.”

    周菀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却不知如何去劝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的阿宁,适合你的,却不一定适合舅父。”

    “可是我还想要舅父长长久久的照顾阿宁,阿宁害怕。”周菀拉了拉皇帝的衣袍。

    皇帝的身体每况如下,亲近之人都知道,皇帝的时间不多了,多年如同苦行僧一般的折腾自己,终究是将自己的寿数给折腾没了。

    皇帝苦笑一声,开口道:“便是杨清也不能奈何你,可不要偷懒,想要一直赖着舅父,舅父可不想一直养着一个懒丫头。”

    周菀鼻头一皱,“当个有人疼着的懒丫头有什么不好,若是可以,阿宁还想长长久久的赖着舅父。”

    皇帝点了点她的鼻头,脸上出现无奈之色,“可是舅父已经很老了,又老又累,活着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周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无法劝说皇帝,更无法留住太后,天大地大,好似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阿宁不要学舅父,总想着走捷径,仗着权势肆意豪夺,时光如果能够倒流,那该多好。”皇帝的眼中满是悔意,神情中带着深深的愧疚。

    周菀看着这样陌生的皇帝,不知道如何开口,皇帝这样倔强的生物,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不一定能够拉回来。

    皇帝向王安打了个眼色,王安点了点头,躬身退出了殿内。

    不多时,王安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满脸恭敬的进了殿中,一挥浮尘,殿中侍候的宫人,便十分识趣的躬身退出。

    王安放下东西,也退到殿门口,笔直的站着,防止有人闯入。

    “此物,你当收好。”皇帝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周菀打开一看,只见是一面黑色的令牌,正面四边雕饰了繁复的花纹,而令牌中间是一个大篆的“隐”字。

    “隐卫司?”周菀神色大变。

    不怪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隐卫司为历代皇帝掌管,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为“隐”,一部分为“卫”,两者不分上下高低贵贱,“隐”,顾名思义,隐匿在暗处,窥探着朝野的一切,掌握朝臣的动态,加强帝王对于朝臣的掌控。而“卫”,则是保卫皇室成员,周菀身边的李影,表面上是一个普通的侍卫队长,与其他羽林卫的儿郎没什么不同,实际上却是隐卫司的成员,武艺高强,专门负责保卫周菀的安全。.而太子身边,也是有着这样的存在。

    “隐”与“卫”也是存在职位重合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卫”便是如此,这样的“卫”,便称为“隐卫”,即是保护,也是监视。

    不过大多数情况,被保护的人都是不知道隐卫的存在。

    但是周菀不同,皇帝在她身边放人,主要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是监视她,隐卫司的事情,在皇帝一开始的打算中,也没有想过要瞒着周菀。

    而皇帝此时的打算,明显是想要将隐卫司交给周菀,隐卫司虽通常都由皇帝掌控,但是也不是没有脱离皇帝控制的时候,比如,燕戾帝李棋,乃是弑父夺位才能得以登基,所以隐卫司并不认可他,转而投靠了燕成祖李植,帮扶李植重新夺回皇位,史称“隐卫之变”,这次宫变,彻底的让隐卫司浮到表面,让世人认识到了隐卫司的强悍可怕。

    按理来说,正常情况,周菀应该再三推辞,拒不接受的。

    但是隐卫司的接手,却以为着她能得到更加稳固的地位,她有了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的资本,不过,这样的好处也甚是烫手。

    周菀想着若是天大的好处都到了眼前,自己却瞻前顾后害怕不能保住,那她也不用想着母仪天下,直接脖子一抹给皇后的侄女让位便是了。

    皇帝笑着看着周菀道:“舅父还以为,阿宁不会接。”

    周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局促之色,开口答道:“舅父诚心要给,如此小心谨慎,若是阿宁还要推辞,怕是会辜负舅父的一片心意,说到底,舅父也是想让我过得好。”

    皇帝在心里点点头,暗道周菀已经深切的知道了政治的本质——皮厚心黑。他害怕周菀年轻,皮薄,将面子看得比里子还要重要,“一时的面子,总是比不上得到手的实惠,时移世易,时过境迁,人们能够急得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最终的胜利者,便是吃相难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历史是什么,说到底就是胜利者的脸。”

    周菀点点头,道:“舅父放心,阿宁不是那般自命清高之人,必要时候,阿宁也并不觉得吃相难看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失败者的叽叽歪歪,从来不必理会,时间会证明,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能这样想,朕便放心了。”皇帝赞许的点点头。

    年轻的女孩子,总是要脸面的,不敢说出自己喜欢的,不敢说出自己想要的,索性周菀不同,虽然偶尔也会讲究策略,但大多数时候,总是能够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样对于皇帝来说,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的时间,更加的有效率。

    皇帝也省下了猜来猜去的费心思,因而很多时候,皇帝会觉得与周菀对话,比那些皇子们省事很多。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与周菀都是实干之人,或者说是,周菀跟在皇帝身后成长,最终长成了一个与皇帝一般无二的人。

    看到自己的小辈,长成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皇帝如何能不欣赏?

    人会喜欢自己的同类,这是本能。

    宫中岁月短。

    周菀与太子成婚的日子,便在太后身体日复一日的恶劣,皇帝日复一日的后悔中悄然而至。

    整个燕京感觉都动起来,为了准备这一场盛大的婚事,宫门前的血迹好似还未擦干,宫中便迎来了一抹新的红色。

    整个东宫上下全都喧闹了起来,为了迎接这位新的女主人。

    哪怕是再光明的地方,也免不了有如同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般的存在。

    “长生这两日倒是越发的沉了。”太子颠了颠手中抱着的皇长孙,笑着道。

    一旁站立的奶娘满脸都写满了紧张,深怕太子殿下,手一抖,将皇长孙丢到了地上。

    对于奶娘的紧张,皇长孙长生却是一无所知,依旧是捏着拳头,睁大着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认真的看着太子殿下。

    皇帝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嫡长孙一般,在某个温暖的午后,突然派人送了一张纸过来,纸上写着一个“暄”字,这一辈的皇孙从日字,李暄,便是皇长孙的大名了,可是太子依旧习惯性的称呼皇长孙为长生。

    “孝子一天一个样,每次都不同。”奶娘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笑着向太子解释道。

    太子点点头,看都没看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长生近些日子,长好了许多,可见你们是用了心的,放心,照顾好长生,孤不是小气人,自不会亏待你等。”

    奶娘闻言,忙道:“太子殿下的话,奴婢等人如何会不放心,只是奴婢听说,东宫近日便要迎来新的太子妃,这小殿下今后是跟着新太子妃吗?”

    太子抱着皇长孙的手顿了顿,不一会儿,又恢复了颠簸的姿势,依旧未看奶娘一眼,“新太子妃不是苛待之人,你们只管放下心来便是,你们的任务只有一样,便是照顾好长生,但凡有所差池,你们自己不要紧,宫外的家人怕是也得不了好。”

    奶娘闻言身体一颤,忙道:“殿下放心,奴婢等人定会将小殿下照顾得好好的。”

    太子的话好似漫不经心,其中却传达出了一层隐晦的意思,等到周菀嫁入东宫,皇长孙也会被交给她,足以可见太子对于周菀的看重与信赖。

    不提皇长孙身边的奶娘们如何担忧,东宫偏院中的几位侍妾,也是忧虑难安。

    “张姐姐,你可曾见过那位荣嘉郡主殿下?”柳常侍一脸好奇的问张侧妃。

    太子的妻妾,以太子妃为尊,然后便是两位侧妃了,至于其他侍妾,则统一称为常侍。

    而东宫在太子妃之后,先后生下儿子的,便是两位原本是普通常侍,而因生子获得晋封成为侧妃的张侧妃和顾侧妃。

    太子妃过世之后,东宫后宅便以两位侧妃为主。

    张侧妃看着身边笑着吐泡泡的惺孙,脸上的笑意微顿住,“我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回这位郡主殿下,端的是花容月貌,姿容不俗。”

    柳常侍睁大了眼睛,“很是美貌吗?再美貌也不能比得过姐姐吧?”

    张侧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妹妹这话,倒是折杀我了,我与这位郡主相比,却是云泥之别,丝毫没有可比性。”

    柳常侍满脸不信,“这世间,竟然还有比姐姐还要貌美之人吗?”

    柳常侍出身小官之家,所见的圈子很小,在她看来见过的最美之人,便是眼前的张侧妃了。

    “你不知道,这位荣嘉郡主的母亲永元长公主,当年便是以美貌闻名京中,而郡主的父亲,大燕赫赫有名的战神,更是顶顶有名的美男子。”张侧妃笑着解释道。

    女人如花的年纪,总是转瞬即逝。

    “我倒要看看,这样让张姐姐都自愧弗如的美人,是何等模样。”柳常侍在东宫中一直无宠,自己却也能自我排解,丝毫不以此事自伤,反而极为喜爱观赏美人。

    不同于柳常侍的没心没肺,张侧妃的内心,却是充满了忧虑,东宫即将迎来一位有背景、容貌,甚至比东宫所有妃妾都要年轻许多的女主人。

    东宫的天,要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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