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大半年的光景,杜四娘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这里,就是人人为之向往的京城,众人趋之若鹜,然要杜四娘说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规矩多,人也多,一点不自由,便是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唯恐哪里出了差

    错,被人笑话。姐夫陆湛听闻很得当今圣上看重,也因着这样,他们一家子当初才会跟着搬到京城里,阿姐本想让他们搬过去住一起,爹娘却拒绝了,阿姐又另外给他们买了一栋二进的

    宅子,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这样的一栋宅子也花了不少银钱。哥哥已经成了亲,正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恩科考试,嫂子进门之后,很是贤惠,对爹娘极好,对她也是特别的有耐心。嫂子懂得许多道理和规矩,在规矩礼仪这方面比阿

    姐懂的更多,也多亏嫂子的提点,到了京城之后她才没有闹出笑话。只是,如今的生活虽然衣食无忧,甚至过上了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富贵生活,可在杜四娘内心深处,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生活,虽然日子清贫,可一家人都过得很幸福。现

    在到了京城,忧愁的事情反倒多了。嫂子说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出门在外就得像个大家闺秀,不能在像小时候一样随着性子来。走路该怎么走,坐姿如何,用餐的礼仪又是什么,都有一套标准。这让杜

    四娘一度想逃回原来的地方,她一点都不想待在京城。可这些,都还不是杜四娘最烦恼的事情,要说最让她烦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事儿了,现如今她已经满了十九岁,却还未许人家,娘已经着急得不行,恨不得有个男人来提

    亲就把她嫁出去。她不过才十九岁,怎么就成了老姑娘了?也就是这两年天下才太平下来,因着前些年的战乱,如她一般大的姑娘都被耽搁下来,不都成亲晚,而一些平穷人家的女儿,要

    么嫁了老男人,要么就有个小丈夫。

    杜四娘很庆幸自己没有遇见那样的遭遇,她也很感谢阿姐这几年对她的维护,若非阿姐当初不让娘草草将她婚事儿定下,哪儿有现在的安逸日子?

    要让她嫁个老男人,或者配个小丈夫,她才不愿意呢,真要这样,她宁肯一辈子都不嫁人,就在家里当老姑娘算了,哥哥嫂嫂总不可能不管她。

    只是,因着她的事情,前些日子娘和阿姐吵了起来,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隔壁对门的张婶子想替她侄儿做媒,上门求娶她,娘一听对方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又没娶妻,再加上张嫂子说她侄儿是个读书人,又是如何如何的好,娘就有些意动。连对方长什么模样,人品如何她娘竟然都没去考虑,只看对方家境不错,就想答应,还好嫂子在旁边瞧着不太对劲,插了个嘴,既没完全反驳娘的意思,也没让隔壁的张

    嫂子为难。随即嫂子立刻差人去找了阿姐说这事儿,不过隔日的功夫,阿姐一脸怒容的过来。

    正巧隔壁那张嫂子也在,拉着母亲的手一直说好话,希望能让杨氏答应。在四娘的记忆中,阿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当初就说姐夫,也是她自己先去城里看过了才松口答应的,后来姐夫走后,阿姐一个人撑起家,那些年外人看着他们家日子

    过得好,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对阿姐,四娘打从心底佩服她。

    阿姐一来,一点不留情面的直接驳了这事儿,那张婶子一张脸涨得红红白白,继而恼羞成怒,说他们杜家有本事就一直养个老姑娘在家!他们杜家因着是外来户,一直以来娘都希望能和周围的人处好关系,这一下子被阿姐驳了面子,再加上年纪大了,在许多事情上开始认死理,顿时生气了,和阿姐吵了起

    来。

    说了许多重话,还让阿姐以后不要再插手杜家的事情,甚至还说就是因为她一直插手,才让自己成了老姑娘。

    四娘从没想到,娘撒泼不讲理起来,竟然也是个犯浑的人。阿姐被她数落,强忍着眼里的泪意,等她说完了才将自己的来意讲明。原来隔壁张家婶子的侄儿是个酒囊饭袋不说,家中通房侍妾成群,虽还未娶正妻,庶子庶女都已经有了,一家子虽然是有钱,可内宅乌烟瘴气,龌蹉着呢,门当户对的人

    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风不正的人家。阿姐说不能看着她入火坑,就算是娘不认她这女儿,她也要回绝了!

    叹了口气,四娘揉了揉眉心,自那日闹得不欢而散之后,阿姐这些日子都没来,也不知怎么样了。杜四娘换了一身衣裳,带着两个小丫头先去了主院,她娘杨氏正在屋里敲木鱼,到了京城之后,娘渐渐的家喜欢上理佛了,几个月前,姐夫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座白玉

    观音相送来,她娘满心欢喜,甚至特意弄了一间屋子供奉着。

    等了一会儿,听见里头敲木鱼的声音停下来,四娘才推开门,“娘……”

    杨氏如今俨然就是个富家老太太,只不过早年太过辛苦,即便现在不用再为了生计操劳,她的脸上和手上还是带着岁月的痕迹,头发也都已经花白了大半。

    “娘……”杜四娘走过来,挨着娘亲坐下,低声道:“娘,都是因为我的事儿,让你和阿姐吵架。可阿姐也是为了我好,娘就不要在生她气了,好不好?”杨氏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伸手将她脸颊边的一丝头发撸在脑后,“四娘,这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娘还记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你阿姐一直在屋外守着,听见你的哭声,她都欢喜得哭了。你小的时候,爹娘每日忙着地里的活儿,也没时间带你,就丢给你姐照看。你哥小时候淘气,总喜欢捏你的脸,你姐打他,等我们回

    来你哥跑来告状,说你姐打了他。”“你自小,就和你姐关系亲近,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你姐姐总说,以后一定要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眼瞧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娘这心里着急啊。早年你姐说男人都被拉着打仗去了,剩下的没几个好的,不让把你随便许人。后来陆湛回来了,还当了官儿,你姐说要全家搬到京城来,我本是不愿来的,你姐又说峰哥儿的学业耽搁不得,又说如今陆湛好歹也是个官儿,到了京城就是给你挑选夫婿选择的范围也广了,可来了京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眼瞧着你的事还没个定论,我晚上觉都睡不安稳。”说着杨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也知道你姐是为了你好,那日的事儿,娘后来想了想,确实是我太着急了,那日若不是你阿姐过来,我恐怕还真被说动了。那个老虔婆,不安好心,我

    好好的闺女,真要入了那地方,还不得被人糟践了去。”

    这几日,杨氏也想明白了,一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对三娘还是愧疚的,可要让她拉下脸来去找三娘道歉,她又做不到。

    “娘,我想去看看阿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杜四娘低着头,想到那日她姐姐含着泪离开,她心里就不踏实。

    杨氏摸了摸闺女的头,“你要去就去吧,你姐要是留你,你就在她那儿小住几日也可。”

    ——

    杜四娘立刻收拾好东西,拿着前些日子给侄儿做的两身新衣,又准备了一些她娘腌制的各类泡菜。嫂子怀孕之后就喜欢吃腌菜,她娘前段时间特意做了许多。到了姐姐家里,最先跑出来的是已经快要和她一样高的侄儿陆小胖,他长得和他爹一样,年纪虽小,可个头不小,这才搬到京城也没多长时间,就在京城里闯了祸,说是

    在学堂里和人打架,打伤了好些人,此事儿还闹到了圣人跟前,只是圣人一句孝子玩闹,这事儿才不了了之了。

    “小姨母,你可算来了,赶紧救命,我娘要打我。”陆小胖拉着她的衣裳干嚎着。

    杜四娘知道他一贯淘气,她笑着道:“可是又在哪里做错了事儿,惹你娘不高兴了?”

    陆小胖瘪了瘪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又不知道那是账本,才撕了几页折了两个小玩意儿,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爹已经揍我了,娘还没消气,她不但要打我,还让我去祠堂里跪着,不让吃饭!”

    “姐夫在家?”杜四娘越显诧异的道。

    陆小胖点了点头,“今天休沐,都不上差呢。”

    那头传来阿姐叫陆小胖的声音,杜四娘刮了刮他的鼻子,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去。

    “陆小胖,你给我滚过来!你别以为你姨母来了你的救星就来了,我告诉你今儿谁都救不了你!真是越大越调皮捣蛋了,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了!”杜三娘双目喷火的盯着自己儿子,这个臭小子,成天的给家里惹祸,前头把人家严阁老的孙子都给揍了,另还有一帮官宦子弟,人家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最后还弹劾到

    圣人面前,若非圣人一句笑言解了围,还不知要给陆湛带来多少麻烦事儿。偏这臭小子硬是嘴巴硬,怎么打怎么罚就是不说在学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姐,他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吧。你以前不是说,孩子好好和他讲道理,别看孩子小,都懂呢。”杜四娘将外甥护着,一边继续说道:“姐,我今天来你这儿,娘让我

    带了一些她新腌的腌菜让你尝尝,看可喜欢。她本来也想过来看看,只是嫂子近来精神不太好,也吃不下东西,娘实在走不开。”

    杜三娘瞪了儿子一眼,“给我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

    “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杜三娘双眉一挑,大喝道:“赶紧去,再不去就跪两个时辰!”

    “我去,我去,娘,我没说不去,说好的一个时辰,才不是两个时辰……”

    杜四娘看着这对母子二人也不由笑了起来,“姐,不是说姐夫今天在家,怎么没看见他?”

    “你姐夫有客人在,我们先进屋说。”

    进屋后,杜三娘先问起弟妹的情况,知道除了孕吐严重些,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方才安心了。

    杜三娘又问起娘的事情,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杜三娘心里其实也着急。可婚姻大事儿,关系到女人的一辈子,杜三娘不敢拿此事儿当儿戏,她也让陆湛留意过,也有一些人选,可私下调查之后,不是私生活放荡,就是各种各样的毛病,这样

    的人,哪怕是出生富贵之家,也配不上她如花似玉的妹妹。四娘的长相,果然是如她当初设想中的一样,虽不说是沉鱼落雁,可在这京城里,也算是个美人了。只是天下才安定没多久,前些年的战乱又死了不少人,想要挑个好的

    ,还真是得精挑细选一番了。

    陪着阿姐说了一会儿话,下人取了几碟腌菜酱菜过来,没想到阿姐竟然特别喜欢吃。

    阿姐要去将被陆小胖撕掉的几页账目设法补全,杜四娘对这府圮是熟悉了,连声让阿姐自去忙着,不用管她。

    杜四娘没让人跟着,在院子里转悠起来,很快来到后院,她走到一快大石头上,坐在石头上低头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红的,黄的,黑得,白的……

    此时虽然还未没到最热的时候,杜四娘却玩心渐起,再加上这里是姐姐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外人。杜四娘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哥哥去河里摸鱼,年少的时光好不快活。

    杜四娘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她脱了鞋子,除去罗袜,裙子撩到膝盖处,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将脚伸进了池塘里。水有些凉,她脚微动,水波荡漾起来,水里的鱼一惊赶紧躲到水下去,杜四娘手里抓着鱼饵继续丢在水里,不多时,又有鱼浮上来,甚至渐渐的不怕她了,还在她脚步围

    拢过来。

    杜四娘觉得脚痒痒的,她不由得大声笑了起来,这是她来到京城之后,第一次这么放肆的大笑,还做了这样没规矩的事情,若是被她嫂子看见了,只怕会被吓一跳。到了京城之后,杜四娘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平时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的不恰当被人嘲笑,让家人蒙羞。可是这种生活,却不是她所向往的,

    她喜欢无忧无虑,她宁愿一直当个野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女孩子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可笑声是这么真实又自然,那笑容里透露出来的满足和愉悦,也能感染人。

    明明他应该赶紧往回走,可脚却偏偏不听他的,反而寻着声音走去。

    他就偷偷看一眼,看看拥有这么清脆嗓音的女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伍子修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可这种类似于偷窥的行径,还是让他面孔微红,有些不自在。

    多年的行伍生涯,伍子修完全能做到走路不出声,他就像是一只猫,躲在暗处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女。没成想竟是个一位大姑娘,她的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还露在外面,随着水波荡漾,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伍子修连忙告诉自己非礼勿视,视线从对方莹白的小腿上移开,然

    而即便是努力做到面无表情,努力忽视那双腿,他的耳朵尖却渐渐红了起来。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的笑容就像迎风开放的迎春花,那么灿烂,她手里抓着鱼饵,丢在水里,一会儿又咯咯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而不是装模作样。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俏丽的姑娘,伍子修觉得胸口处跳动得更加厉害了,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他想自己现在一定是涨红了一张脸,连耳朵都热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句话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他眼里只有那少女明媚的笑脸,那双如玉般光滑的腿。杜四娘玩得起兴,也就只有在姐姐家里,她才能做到真正的放松,不过若是阿姐看见她这般孩子气的玩儿水,恐怕也是哭笑不得。在家里,嫂子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出生名门,和她截然不同,一言一行皆是典范,娘亲让她跟着嫂子多学习,可四娘想,也许她真的是不适合那样的生活方式,从小到大她早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即便现在

    她表面上看着也像是一般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其实骨子里她仍然是向往着自由的。

    然而如今到了京城,困守在方寸之地,往后的几十年,想来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困守着方寸之地罢了。

    杜四娘眼见出来时间也不早了,唯恐阿姐寻找,连忙将双脚从水里伸出来,一双脚丫子就踩在大青石上,湿漉漉的还流着水。

    那白生生的双脚晃得伍子修眼见都花了,阳光下,水渍泛着光泽,他瞧着那水珠缓缓落下,在青石板上印着脚印子,等到脚上的水差不多干了之后,她拿出罗袜套上。

    伍子修只觉得鼻下有些痒痒的,虽然极力想要隐忍着,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声顿时惊动了青石上的女子,她一双眼睛直接朝着发声之处看过来,伍子修面露尴尬,他虽然站在后面的假山上,旁边又有几株松木,可其实并不能完全遮挡住他的

    身影。

    他真是太孟浪了!伍子修沮丧的想着。杜四娘循声望去,见着后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她不由得花容失措,连另外一只罗袜也不曾套上,直接穿起鞋子就想跑。可她坐在这里的时间太长,猛地站起来

    头有些晕头转向,再加上心里发慌,一个没稳住反倒手忙脚乱的从石头上往水里滚了下去。

    这一番变故,伍子修来不及懊恼,赶紧下去救人。

    池子里的水颇深,杜四娘摔下去之双脚都没踩到底,整个身体就往下坠,吓得她大喊了一声,随即就猛地吞了一口水进去,在水里扑腾起来。

    伍子修倒也不是旱鸭子,直接就跳入水中去,伸出手去环抱着对方的腰,臂力一展,很快就把人弄到岸上去。

    杜四娘被吓懵了,再加上在水里扑腾,整个人完全是不在状态,连他说了些什么话都完全没听进去。伍子修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披在她身上,转而看着这张脸,既在陆大哥的府邸里能自由活动,定然是亲近之人。这张脸很年轻,看起来和嫂子还有几分相似,伍子修试探性

    的开口问道:“你……可是四娘?”那年伍子修和爷爷去陆湛家里住过几日,自然知道陆大哥有个妻妹,唤四娘。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姑娘长大之后竟然容貌如此惊人,视线随即有落在

    她的发式上,还是梳着姑娘家的发式,伍子修心里不知怎的竟然轻松了许多,也不知她可许人家了否?

    不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伍子修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明明是他把人吓了一跳,害得人家姑娘掉到水里去,他却一副坦荡模样。等杜三娘和陆湛那边得到消息过来,四娘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看见熟悉又依赖的阿姐,她才哇的一声哭了一起,哭了一阵,她转头看着那个人,指着他道:“阿

    姐,他吓我,害我掉水里去了……”

    杜三娘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披着伍子修的外衣,内心真是哭笑不得,她这妹妹是不是把重点弄错了?

    伍子修和陆湛说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杜三娘把妹妹安置在屋里,先让侍女伺候她洗了个热水澡,又请了大夫来看过,虽然暂时没什么,还是让大夫开了张方子。陆湛却有些头疼了,四娘在他府邸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不管怎么样,他都有责任,然而最让他纠结的是四娘湿漉漉的身上还披了件男子的外衣,今儿个几个兄弟过来,先

    前伍子修嫌弃他们这些有家室的男人说话闷,自己出来转悠。哪曾想会和四娘碰上,还偏偏是那样的场面。

    “臭小子,一来就给我捅了这么大的事儿出来,待会儿我岳丈岳母过来,你让我怎么交代?”

    陆湛揉了揉眉心,也是一脸郁闷。

    伍子修笑了笑,“陆大哥,你怕什么,等会儿伯父伯母来,如实说就是。”

    陆湛抬手在他脊背上拍了一下,“你说得倒是轻巧,四娘还没说亲,在我府上掉水里还被个陌生男人抱上来,名节都毁了,你让我怎么和他们说?”

    伍子修双眼一亮,“四娘没许人家?”

    “哼!”陆湛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要是别人,还敢这么嬉皮笑脸的,他早就把人教训了一顿。“那这好办,正巧我也没娶妻,大不了我娶了她就好了。我家里就只有个爷爷,也没旁的人,人口简单,我的为人陆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洁身自好,不像别人在外面寻花问

    柳,我待会儿回去就让我爷爷请媒人上门!”

    陆湛抬手敲了他几下,“你这算盘还真打得好,说是专程来看我,反倒白捡了个媳妇儿回去。”说虽这么说,陆湛转头一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伍子修这孩子也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一路极不容易,家里只有个爷爷在,家中人口简单以后也不会有多少烦

    心事儿。

    以往陆湛只把目光放在京中,因着三娘说不希望四娘远嫁,反倒没想过伍子修。

    只是伍子修被派到滇南一带,等到他熬了足够的资历调回京城,那至少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也不知岳丈他们是否会同意。四娘掉了水,杜三娘还是让人回家里通报了一声,只是瞒了四娘被伍子修救的事实。陆湛说伍子修知道怎么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杜三娘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总不能让

    这件事情被捅出去,毕竟看见实情的,除了他们,还有几个陆湛的兄弟。伍林听见孙子说要娶妻了,一张脸笑得都快成了一朵花儿,他早就盼着这一天,只是前些年打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些日子他也托人替孙子相看过,可最后这孩子硬

    是一个没看上,还说他暂时不想娶妻。把伍林气得都想揍他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若不是当年被上头拉去打仗,到这岁数孩子怕都生了好几个了。伍林问他是谁家的姑娘,孙子笑眯眯的说是杜家的,正是陆大哥的妻妹。吓得伍林差点以为听错了,再三确认到底是谁家的,伍林长叹一声,说道:“孙子啊,你陆大哥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当初你在战场上,那时你年纪不大,若不是你陆大哥护着,你也活不到今天。现在,你陆大哥竟然愿意把妹子许你,你往后可要好好对人家,要被我

    知道你欺负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伍子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他没把事情经过告诉爷爷,否者要知道自己不但偷窥人家姑娘,还把人吓到水里,最后被自己毁了名节,恐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杜家来了客人,正经的媒人上门来说亲,求娶他们家的姑娘。杨氏一早担心女儿年纪这么大了没嫁出去,可这真有人来求娶了,她又舍不得,关于对方的品行,虽然女婿再三保证过,可一想到女儿嫁给那人之后,要跟着一起去滇南

    ,还不知何年月才会回来,杨氏有些拿不定主意。

    杜三娘找四娘详谈了一夜,问她的意思。

    杜四娘这些年已经对嫁人麻木了,曾经也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可后来都懒得想了。那人,竟然是伍子修。那年伍子修来姐夫家里,她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已经记事儿了,记忆中他那时候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关键是他愿意和她玩儿,一点没嫌弃,

    也没有不耐烦。时隔多年再次相见,若不是姐姐说他就是伍子修,四娘根本就不会把两人当成一个人。

    他皮肤黑了许多,浓眉大眼的,身体虽然没有姐夫那么宽阔,可也是像个硬汉。

    他竟然上门来求亲了。“阿姐,他是不是因为救了我,才来娶我的?”杜四娘咬着嘴唇,虽然说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为情,可她还是想要问清楚。如果他只是因为救了她想负责,那大可不必,她就

    算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也不想被人可怜施舍。

    杜三娘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和你姐夫很熟悉,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他的性子和你一样,都是不喜欢拘束的人。我想他应该是真心想娶你。”“四娘,姐姐知道你心里现在可能很矛盾。可姐姐要告诉你,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要靠自己去努力。而婚姻,也是需要经营的。你姐夫说,他应该是喜欢你的。伍子修好歹也是个青年才俊,年纪虽然不大,也很得圣人看重,私底下想招他做女婿的人家不少,但伍子修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他也不像那些世家大族

    里的公子,他不会去委屈自己。他既然开口,自是考虑清楚的。”说着杜三娘拍了拍她的脸,“你啊,性子这么野,表面上看着文文静静,实际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真让你以后就专心守着后宅,守着丈夫孩子,你恐怕会憋闷坏的。依姐姐看,伍子修倒是个不错的人,他会包容你的这些任性。你那日玩儿水,他也没说什么,这要是有的人,定然会有什么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之类的狗屁论调。他没这样的想法,姐姐觉得,如果你自己没有中意的人,可以试着接受。他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和你姐夫就跟亲兄弟一样,既你姐夫说他人品不错,就定然假不了。像他这样少年得志的,到了这年纪,身边也没什么莺莺燕燕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等你嫁过去之后,四娘,你要清楚,你最大的武器,就是你这张美丽的脸,男人纵然在外面如何强硬

    ,只要你有心,总能让他化为绕指柔,成你的手中之物,除你之外,不会在看别人。”“你的性格率真,以后也要保持这样,心里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伍子修会去滇南,调令虽然还未正式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去,去那边之后,底下肯定会有官员想要来巴结,如果送女人,你要记住,万不能开这个口,直接和伍自修严正声明你不喜欢他有其他女人,再掉几滴眼泪,保管把他心疼得举天发誓只你一个。四娘,哪怕是背着嫉妇的名号,也别怕。你看姐姐我,进京之后被人骂嫉妇。我算便外面怎么说,我才不会大度的让别的女人进来我的屋子,什么我都可以退步,男人是绝对不能让的。其实男人,也不是非要三妻四妾才是正常的,你看你姐夫他在外面任是哪个小妖精都勾不走的,我放心得很。别看外面的那些人如何背后说我,其实

    是那些女人自己不得丈夫欢心,心里过得苦闷,没事儿找事儿,越是这么骂,就越要把日子过得滋润,让他们嫉妒你。”

    杜四娘常年跟在阿姐身边,对她的一些言论也知道和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样,有些甚至是惊世骇俗,可这样能活出自我,活得精彩的阿姐,却是杜四娘一直向往的生活。

    我会幸福的,杜四娘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四娘这里对婚事没有意见,很快两家的婚事就敲定了。伍子修对那日自己的孟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花了好几天时间专门准备了礼物上门,本想见未婚妻一面,却被未来的大舅子拉走去畅谈人生,伍子修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竟然连佳人的面儿都没见到,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礼物是嫂子亲自给她送过来的,面对嫂子那双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睛,杜四娘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卓诗云笑了笑,说道:“小妹,嫂子也就不问你和伍子修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嫂子想要告诉你的是,两个人过日子,互相包容,互相信任,婚姻才会幸福。猜忌,

    埋怨,都是大忌,若有什么心结,一定要说开,万不可藏在心里。”

    “你哥和他在外面,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杜四娘咬着嘴唇,“没什么想说的。”

    卓诗云笑着一声‘还是这么孩子气’。

    嫂子走后,杜四娘打开那盒子,里面是用木头雕刻的人物肖像,她咬着嘴唇低声道:“刻得真丑。”

    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一脸欢喜,她看得出来,这人偶的面貌分明就是她。

    虽然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可对方这么用心,她心里仅剩的那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未来,哪怕可能会有许多的困难,可她会努力的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阿姐说可以试着接受对方试试,杜四娘想自己是愿意接受他的,就像阿姐说得,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任别人说得天花乱坠,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伍子修,你会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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