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毒计
    莱昂与跟他说话的那两人一同淹没在跟随埃斯科的宾客队伍之中,看上去就像三位普通的受邀出席宴会的富家公子,只不过他们的视线并不像其他宾客一样放在庄园内的景色上,而是一会儿打量位于队伍头排的埃斯科等人,一会儿观察零散伫立在庭院各处的接待员。

    “是游击队在行动吗?”伊凡问克里斯,自发现莱昂出现,两人完全退到榕树树荫里,隐藏于来往向草坪搬运遮阳伞的仆人之后。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这问题其实用不着回答,能出席这场宴会的人要么和埃斯科沾亲带故,要么在纳博市非富即贵,而莱昂这个默默无名的少年能现身,除了他重返游击队并且今天可能参与组织行动外,没有别的更可能的合理解释。

    “胆子可真大,”克里斯冷脸道,“这种诚还敢露面,骆驼队究竟怎么想的?”

    听他把游击队叫做骆驼队,伊凡不禁笑出声,“可能确实是为了来吐人口水。”

    克里斯仿佛没听见她的玩笑,他神情严肃地紧盯莱昂。与上次见面相比,莱昂的头发留长许多,原本的偏分短发梳理成油亮高耸的大背头,发油抹得没一根头发丝在外飘着。他身穿一件比身材约大两码的淡蓝色绸缎西装,西装看起来价格不菲,但更符合一个四十岁商务男士的穿衣风格,以莱昂顶多十五岁的年纪来说,这身打扮明显过于老成。

    更为突兀的是,此时临近晌午,浅蓝的天空艳阳高挂,万里无云,庭院内的大多数宾客都闷热得纷纷脱下西装外套或敞开衬衫衣领,而莱昂一行三人依旧包裹得严严实实,衣服上的每一粒纽扣都紧紧扣拢,每隔几分钟莱昂还下意识地用右手按住肚腩上的外套门襟,不让一丝风钻进自己的衣服。

    他的举动让克里斯反复打量他的腰间,但那件宽松的西装外套完美遮挡住少年的腰线,因此什么也看不出。

    或许里面藏有一把枪?克里斯猜想道,顿觉情形更加复杂,出席宴会的宾客大概有三百人,都是在纳博有头有脸的人物,埃斯科自然不会无故安排人员对他们进行搜身检查——这种防备行为不仅有失待客之礼,还很容易得罪于人,因此他才会事先保密宴会举办地址,这不单是为了制造悬念,更是为了降低安全风险。

    那现在值得深究的问题就在于:莱昂他们是怎么混进宾客队伍的?埃斯科不会邀请无名之辈,也不会邀请他不信任的人,那他们是怎么得到请柬并且还能瞒过埃斯科的手下被成功接送进庄园?

    “如果骆驼队今天真有行动,你觉得会是什么?”克里斯问伊凡。

    伊凡想了想,冲埃斯科一行人所在方向扬起下巴,“这么多达官显贵能聚集在一起是难得一遇的机会,任何一点波澜都会产生很大的社会影响,所以很可能会是一场袭击或者更严重的劫持,这也符合他们惯有的行事作风,打仗不行,搞这种事倒是拿手强项。”

    “可上次埃斯科警告得那么狠,他们还敢在他儿子的受洗礼上闹事?”

    “这有什么?说不定还一并报仇呢。”伊凡望向宾客队伍末尾,莱昂三人正交头接耳,丝毫没察觉出自己被人盯上,“他们可是卡诺斯自由者,你觉得他们的脑子里会有畏惧二字?”

    克里斯没说话,一想到争夺与杀戮无休无止地上演他的胸口就生出一股火急火燎的烦躁之气,这些人但凡有一方能容忍安分一些,所有人的日子都将太平许多。

    还有莱昂,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明明可以跳出成年人利益纷争的火坑,却偏偏执迷不悟,克里斯深吸一口气,他给了莱昂一次机会,不会再给第二次。

    他离开树荫,向草坪上正在摆设餐具的两位女仆打探消息,随后和伊凡走向别墅侧面的一处观景凉亭,凉亭内围聚有一帮肩上别着对讲机的接待员,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凝听一个络腮胡男子的讲话,这个男子克里斯和伊凡在照片上见过——埃斯科的安保顾问何塞·福尔曼。

    简短交代几句注意事项,何塞一挥手,凉亭内的接待员便一哄而散,静候在外的克里斯和伊凡见状走进凉亭,何塞看见他们,只当是一对普通的观光宾客,于是自顾自坐在凉亭石凳上,眺望远处走到喷泉池边的埃斯科等人。

    “我是叫你何塞还是狮子?”克里斯问他。

    何塞一怔,仔细打量眼前二人:“不好意思,你们是?”

    “你加入帮派多久了?”

    “帮派?”何塞迷惘地眨眼。

    “我叫克里斯,你们老板的货是我供的。”

    “哦,原来是克里斯先生!”何塞连忙站起身,“叫我何塞就行,我之前在老板那儿听说过您,但一直没见过,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认出你很奇怪吗?”克里斯瞥了他一眼,坐进他身后的石凳,“安保工作安排得怎么样?”

    何塞有些犹豫,就算克里斯是埃斯科的合伙人也不代表他有权过问此事,但考虑到他莫名对自己的帮派绰号和工作职责了如指掌,何塞还是决定保持恭敬态度,回答道:“都安排妥当了。”

    “是帮派里的人负责安保还是有警察参与配合?”

    “都是我们自己人负责,警察只管庄园外的事。”

    “自己人,”克里斯垂眼思索一阵,“全是你自己的手下?”

    何塞疑惑地眨眼,“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负责安保的这些人全是你自己培植的亲信?”

    “当然不是!”何塞紧张地四下张望,凉亭附近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他压低声警告道:“先生,您以后可不能再说这种话!我们所有人都只听命于老板,哪有什么培植亲信的说法?!”

    “我就随口一问。”

    “您是随口一问,可这种话却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好吧,”克里斯耸耸肩,看着何塞失色泛白的圆脸,“你好像很怕埃斯科。”

    何塞露出无奈的笑,“先生,难道您......”

    “不用叫我先生,直接叫名字,”克里斯抬手打断他,“也不用称呼什么您,我听起来别扭。”

    “是……克里斯,”何塞拘谨地握拢双手,“难道你不怕我们老板?”

    克里斯犹疑一会儿,说:“偶尔,但大多数时候不会。”

    何塞笑了笑,说:“连你都偶尔会,更别提我们这些下人了,而且老板是个大人物,任谁负责他的安保工作都会寝食难安。”

    “他把你这个安保顾问当下人?”

    “拿钱做事的不都是下人?”

    “当然不是,有些为自己做事的人是兄弟。”

    “兄弟?”何塞摇摇头,“老板曾经公开讲过,说他的兄弟已经死完了,所以再也没有兄弟了。”

    “什么时候讲的?”

    “就是在毒蛇葬礼那天,你应该知道吧?”

    “葬礼?”克里斯皱眉道:“我记得毒蛇这人是失踪吧?”

    “但老板说他已经被人害死了。”

    “谁害的?”

    “他没说。”

    克里斯沉默半晌,问:“你认识屠户吗?”

    何塞又是一怔,“你怎么还知道他?”

    “他今天来了吗?”

    “来了,但我还没看到他。”

    克里斯和伊凡对视一眼,他们刚才也没看到屠户,“负责发放请柬和接送宾客的人是你吗?”他继续问何塞。

    “不是,我只负责庄园内的安保工作。”

    “那是谁负责这些事?”

    “不知道,我只管老板交给我的工作,别的事我向来不过问,也不该我过问。”

    “这不是个好习惯,”克里斯从石凳上起身,“你的工作是保证埃斯科的安全,不是考虑怎么不招惹他的怀疑,千万别本末倒置。”

    何塞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容,“是,我明白。”

    克里斯盯着他,何塞的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但眼尾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比一个四十岁的人还多,他不说话时眼皮半垂,精神恍惚,看起来昏昏欲睡,与人交流时,整张脸又如开弓的弦一般紧绷,随时应对周围的风吹草动。

    “你有权力把来宾赶出去吗?”克里斯问他。

    “啊?”何塞睁圆眼,“这得看什么理由。”

    “我跟那人有仇,不想和他同场。”

    “这……你说笑的吧?”

    “认真的。”

    “不行。”何塞摇头道。

    “因为我不是你老板?”

    “你可以给我们老板说,看他同不同意。”

    克里斯鄙夷地轻哼一声,“算了,我们走。”他冲伊凡招呼道。

    两人走出凉亭,绕步到别墅后花园的藩篱外,两位身材高大的接待员伫立在别墅后门两侧,三组宾客在花园树丛中若隐若现,克里斯和伊凡假意散步到无人的溪流边,借着水流声的天然掩盖,两人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或许可以试试何塞的建议。”伊凡说。

    “不行,要是莱昂他们真被证实是游击队,我怎么给埃斯科和市政厅的人解释?告诉他们我曾经放走一个参与绑架劳拉的游击队员?”

    “谁让你当初放人。”伊凡不满地嘀咕,直觉告诉她游击队今天肯定有所行动,而代表教会权威的维西莫神父也肯定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之一。

    “你怎么也说这种混账话?!”克里斯有些愠怒,“要不是当初放走他,我们今天能察觉到游击队出现?”

    “你发什么火?你想不出办法怪我吗?”伊凡一下来了气,“你觉得你放人很高尚?要是他今天杀了人,那你是不是帮凶?”

    “这不一样,我选择放人跟他选择杀人完全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伊凡蔑笑道。

    克里斯盯着她,两人的目光激烈碰撞,冒出的无形火花使空气瞬间升温,“我懒得跟你解释。”克里斯扔下话,独自往溪流下游的树林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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