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差点昏了过去,他虚弱的躺在地上。我们慢慢的解开了杜宇的上衣,眼前的一幕让我们大吃一惊。

    他的左手臂肿胀法发紫,左手的皮肤更是一碰就掉。他的上半身全部溃烂,皮肤大大小小的创口全部流着黄脓,血痂和黄脓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臭味,让人作呕。溃烂从他的左臂一直延伸至胸口,肘部最为严重,可以直接看见肘关节露出的黑色的骨头,紫黑色的肉里面竟然有蛆在爬动。

    我看着杜宇的伤口,胃液立刻翻滚了上来,我看过许多比这更恶心的尸体。但在活人里面,我从未看见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我看着虚弱的杜宇,无法想象他伤成这样,居然能跟我们一直走这么多天的路程。元彪与老贼更是大惊失色,元彪看到伤口后直接抱着树吐了起来。

    杜宇则不动声色的一边重新扣上上衣,一边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不要紧。”

    “你他妈骗鬼呢,你这样都快见阎王了,还他娘的没什么大碍。”元彪扶着树说道。

    我一把抓住杜宇扣衣服的右手,问道:“怎么会这样啊?你是医生啊。”

    杜宇看了看我说道:“那天我采药的时候被一个黑色的虫子叮了一下,刚开始也没注意,谁知道它的毒性挺大的,伤口溃烂,还奇痒无比。我没忍住挠了一下,结果伤口发炎了,就成这个样子了。”

    “你不是有消炎药吗?”老贼紧追不舍的问道。

    杜宇的眼神有些黯淡,他看着遭天杀说道:“团长不是比我更需要药吗?我以为只是小伤口,不要紧的,结果谁知道发炎的伤口溃烂的越来越大了,最后我只好将左袖整个包住了,结果溃烂更严重了。”

    我看着杜宇,有些暴跳如雷:“你是不是傻子?你的命重要还是这个半死的人的命重要?你的伤口比团长的烂的还要快,你会死在他前头的。”

    杜宇摇摇头说道:“这我知道,毕竟我是个医生不是吗?我早就想好了,我这几天特意让玛丹来记下我采的草药,就是怕我没了的话,没人能给他换药。我就剩下十多片消炎药了,一个医生能做的,我已经全做了。虽然是个庸医,但我算是尽力了。”

    一股出奇的怒气涌入我的脑子,我的脑袋就像要炸开一般,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样做要干什么?我们尽力就好,你干嘛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宇笑了笑后说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呀!我在还债啊!难道你们不是吗?这荒山野岭的,想救一个人有多难我们都知道,团长确实已经没救了,但我们都从没放弃过救他,为什么啊?不就是因为死在林外的那两百多个弟兄吗?不就是为了还痰盂,黄尚,他们的债吗?那天我们都应该死在那里不是吗?所以他的命值两百多条人命啊!我当然要想办法让他活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了,杜宇说的没错,我们是欠了债啊!记得刚参军的时候,我曾经在一处临时医疗所里看到一个被炸掉双腿的人,跪在地上给护士磕头,痛哭流涕的说道:“大夫,求求你了,我想回到战场上去,我的兄弟全死在那儿了,我欠他们的命呀!”

    当时我十分惊奇,居然有人为了战友情,连命都不顾了。现在我早已明白这些了,不是不顾命了,是因为欠了他们的命呀!除了命,欠什么都可以好说,但欠了命啊,得拿什么才能还啊,只能是命了。

    我想到这些,不再说什么了,慢慢松开捏着杜宇的右手。杜宇挣扎着坐起来,慢慢的将上衣的扣子扣起来。由于他只有一支手能动,干起来十分吃力。我给他帮忙,他看着我笑了一下。

    “没救了吗?”

    “谁啊?”

    “你的伤没救了吗?”

    “唉!全身已经溃烂了,我这几天为了不让你们发现,咬着牙坚持,不过已经没救了。”

    我慢慢的躺了回去,元彪与老贼也面色阴沉的坐在我的身边。我慢慢伸手掏出了食物的包裹,将那包晒干的肉干拿了出来。这是一块野猪肉的肉干,野人用一种奇怪的植物混合在一起晾制的,味道十分奇怪。我逼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将肉干吃了下去,然后拾起两块递给元彪和老贼,说道:“吃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我们还欠着债呢。”

    太阳很快便落下山了,我们全都在树上休息。我看着杜宇侧卧在树上,由于伤口不敢翻身时,忽然眼角有一些湿润了。

    第二天,我们为杜宇也做了一副担架,他的伤势不能再走下去了。我们做好担架后,便抬着杜宇和遭天杀上路了。

    杜宇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他从昨天晚上便开始发高烧,一路上一直陷入一种昏迷状态。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去查看杜宇的伤势了,在我们还没有发现他的伤势时,他还能硬撑着,但此时他已经完全垮了。他躺在担架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胡话,他的伤口溃烂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了。

    我们看着杜宇的伤势束手无策,只好由玛丹采一些给遭天杀的草药喂给他吃,但效果并不明显。

    我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留住这位战友,但杜宇依然离开了我们。杜宇是两天后走的,这两天我们如往常一般赶路,并没有什么意外,但杜宇的伤势越来越重。当玛丹想给他喂草药时,他迷迷糊糊的说道:“给团长。”他在第二天便彻底陷入了昏迷,第二天晚上时,他的气息已经断断续续,身体也慢慢发凉,身上的创口已经彻底溃烂至全身。连遭天杀的伤口溃烂的都比他慢,我们知道他已经彻底垮了。

    我们看着奄奄一息的杜宇,我们知道他已经熬不过今天晚上了。我们看着他渐渐变凉的身体束手无策,玛丹在杜宇的身边小声啜泣着,元彪闷着头,一根一根的嚼着树叶。

    这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去睡。所有人都陪着杜宇。到了深夜,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凉了,心脏也不再跳动。在一旁照顾他的玛丹看着杜宇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于是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元彪。

    元彪慢慢来到杜宇的身旁,想要搭杜宇的脉搏看他是否活着,就在这时,杜宇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们。突如其来的情况将我们吓了一跳,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军医死去,但也不想让他诈尸。

    杜宇慢慢的将目光转向遭天杀,看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看了看我们,用嘶哑的声带说道:“各位,一定要救活团长,拜托了。”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元彪立刻扶着杜宇,喊道:“军医,军医,你怎么样了?”但这一次,杜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们被这变故吓得不轻,过了好久,元彪才敢在伸手去搭杜宇的脉搏。元彪打完脉搏后,转过头看了看我们,我们知道杜宇已经离开了。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夜,静静地看着离我们而去的杜宇,希望他能够再次回光返照,看看我们。

    很快,东方慢慢浮现出了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杜宇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就那样静静地躺着。

    我看着在他旁边躺着的遭天杀,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恨意,别人为你而死,你凭什么还能睡这么踏实?

    元彪看着东边,站了起来,直直腰,说道:天已经亮了,该送军医回家了,要不然一会儿虫子就过来了。“

    玛丹双眼红肿的看着元彪,有些不舍。老贼倏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去林间寻找燃料,李栓和虎子也跟着走了。我们也起身,谁也没有说话,都埋头干活。

    不一会儿,一个木架子便搭了起来。玛丹在上面放了几束野花。我们慢慢的将杜宇抬了起来,将他怀里那瓶视如生命的药取出,交给玛丹,然后便将他在架子上。

    火越烧越大,我看着浓浓的黑烟向北方飘去,心中默念道:“回家吧!杜宇!”

    火焰过后,满地的灰烬。大火烧掉了杜宇的所有肌肉组织,只剩下几块烧不掉的骨骼。我们将那几块骨骼连带着一小把灰烬装进了行子里,这样我们就算把杜宇的骨灰带回国。我看着那个行子,觉得我们有些自欺欺人,我们不知道抓的那一把到底是杜宇的骨灰还是木头的灰烬。除了那几块骨头以外,杜宇剩下的已经不多了。我们捧着杜宇的骨灰盒,看着被风扬起的灰烬慢慢向远方飘去。再见了,杜宇,看来只能就此别过了。

    我们继续上路了。我和元彪自觉地架起了遭天杀。

    我看着元彪说道:“你说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能抗,怎么还活着啊?”

    元彪看着遭天杀说道:“我们又欠了一条人命,看来别无选择了。咱们的团长一定要活下去。”

    我默默点点头,向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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