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飞鸾被王德水自身后叫住,见他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递给自己,笑道:“这是将军夫人嘱咐奴才交给大将军的,大将军军务繁忙,好不容易收到家书,奴才不打扰您看信。”

    景飞鸾接过信,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低声问:“她在宫中可好?”

    王德水躬身道:“大将军放心,夫人一切都好,每日和容妃娘娘在一处,容妃娘娘也很喜欢夫人的陪伴。”

    景飞鸾暗暗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说:“这就好,有劳公公。”

    王德水眉目一展,面上更加恭敬:“这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见他识趣,景飞鸾也不与他多说,拿着信回了帐篷。烛光微动,夜风愈发的凉,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笺,一路跟他过来的莫正阳在旁边笑道:“蓉儿也学会与人打交道了,这位王德水可是宫里面有名的势利眼,如今也能心甘情愿给人送信。”

    景飞鸾想起纪蓉的无数个鬼主意和她娇俏的模样,也笑了笑:“她若真心想办成什么事,必然是能行的。当日她一个小小女子,说来军中就来了,说守城也守住了,你如何还小瞧她?”

    莫正阳吐吐舌头:“我哪是小瞧她,我是看她哪里都好,忍不住便想夸她。”说完看了眼景飞鸾,看他凝神看信,没空理会自己,心里暗暗一涩。

    那封信的确是纪蓉的笔迹,内容也都与平常无异,说的都是京都的闲话还有无数的嘱托。景飞鸾看着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心里又苦又甜,恨不得立时便回到京都,陪在那个在烛光下写信的人身边。

    拨亮了灯烛,他又将信读了一遍,忽地心中一动,仔细朝着最后一行字看去,只见纪蓉在那里写着待景飞鸾班师回朝,必然是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的盛景,圣上心里必然安慰。

    这本来只是一句信里很普通的歌功颂德,因为年代所限,这年头越是名头大,权势重的人物所写的家书或信笺之中,总要夹带一些歌功颂德的语句。纪蓉从前不懂这些,心里总是只说些普通事情,今日这一封信里居然也学会了这套路,只是用的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景飞鸾目光定在那一句诗上,许久不动。莫正阳见此好奇问道:“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不妥?”他瞥了一眼那段话,笑道:“什么百蛮,一共也就那几个蛮族,又是什么万国朝奉,数来数去,也就是十几个小国,蓉儿何时也这么会说大话了。”

    景飞鸾看着这一行小字,说道:“这句诗是一个很有名的皇帝,名叫李世民的人的诗词。这个皇帝发动了一场政变,杀了他的兄弟,然后逼着老皇帝下旨将帝位传给了他。”

    “李世民?”莫正阳想了想,摸摸头,纪蓉口中古古怪怪的故事总是很多,难为景飞鸾一句不差的都记得。“这人也太过杀伐果断,居然连兄弟都杀。幸而平王倒了,不然我看宣王也得学他一样,至于小滕王……”话音才落,两人面面相觑,已经都反映了过来。

    莫正阳压着嗓子惊道:“蓉儿的意思是,若是你学李世民,老皇帝会非常高兴?她为何在这时候忽然写这人的诗?难道……”

    景飞鸾将信笺在烛火上点燃,看着这张信纸被吞噬在火焰之中,脸上已经是渐渐变冷,莫正阳小心问道:“老皇帝想要传位给谁?飞鸾,当日老皇帝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蓉儿的意思是这个么?”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景飞鸾,脸上神情越发郑重:“蓉儿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她现如今在宫中待着,自然消息比咱们都要得的快,突然这么说,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是老皇帝……”

    景飞鸾还未如何,莫正阳确实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说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如今你手握重兵,若真是登高一呼,必然一呼百应!景飞鸾,你想清楚,若你真有这个意思,我就跟你干了!”

    景飞鸾看着那信笺烧剩下的点点灰烬,眉头皱的死死的,久久才说了一句:“……我已无心这些。”

    莫正阳颓然坐下,摇头笑道:“飞鸾,有时候你虽无心,但事实难违,若你那皇爷爷真心想要推你上去,你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景飞鸾闭目不语,许久,帐篷里只剩下一声长叹。

    安睡在宫中侧苑的纪蓉并不知道景飞鸾等人接到信后的心思,事实上,她不知道景飞鸾会不会注意到这看似十分突然的一句话,另外一方面对老皇帝的心思确是越来越了解了。

    老皇帝对她没有支持景飞鸾一事似乎颇有意见,没几天又召她去了寝殿,这一回不让她坐着,反而命她去屏风后面站着,似乎有意要指给她看什么。

    平王彻底落幕之后,宣王和汉王居然不知何故走到了一起,两人就算来探望父皇也是一起,纪蓉躲在屏风后面,看着这两个王爷给皇帝恭恭敬敬的行礼,心里面大为不解,不知道老皇帝非让她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一向在朝堂上十分有威严的宣王在老皇帝面前像是变了个人,似乎他就是那个恭谨礼让的二十四孝好儿子,对着老皇帝说话都小心翼翼,这番姿态,让从未见过他这一面的纪蓉在屏风后面啧啧称奇。

    看得出宣王这一回来也是不知道老皇帝的具体用意,先是说了些让老皇帝注意身体的体己话,就闭口不言,那汉王更是言语匮乏,似乎生怕在老皇帝面前说话。

    “你们两人可知道朕这回宣你们来的目的?”老皇帝一边批阅折子,一边问道,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孩儿不知,请父皇明示。”

    “不知?朕看未必。”老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来,看了宣王一眼:“你最近在前朝可是十分威风,朕让你侄儿掌管救济南域水患一事,你事事插手,句句反对。朕问你,你若是真的担心南域百姓,为何不亲自跟那治水官去南域看看,在朝堂上公然置喙,你是觉得朕安排的人不足以担当重任?”

    老皇帝的语气不重,但说的话句句扎心,宣王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道:“孩儿不敢,孩儿是看侄儿没有经验,怕他犯错,这才给他提了几句醒而已。”

    老皇帝冷哼一声,并不让他起身,又对汉王说:“你也颇有能耐,宣王说什么,你便要给宣王助威应和,你何时当了你哥哥的应声虫了,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份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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