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衿低着头别过脸,不愿瞧见他这副模样,梁楚远如今是真的不行了,他这一生都在保护那个叫做爱丽维拉的女孩,希望将她从齐大人手中救出来,可是,事与愿违,人终究不能决定自己的命数。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还未抬眼,只见一袭红衣的爱丽维拉便冲了进来,灰色的眸子里全是水雾,眼皮红肿,像是哭了很久很久。她冲到床边,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却再次落下,一滴一滴,一发不可收拾。

    “楚远……”她颤抖着嗓音喊着,尾音一直颤动,似乎害怕惊扰了床上闭着眸子的男子。

    梁楚远仿佛被蛰了一口般,倏地睁开眼,邪魅的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他想撑起身子,而手臂却无力垂下。爱丽维拉握紧他的大手,浑身颤抖,哭道:

    “我来了,你不要出事!不要出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跟你闹脾气,不该不信你,我错了!我错了……”

    梁楚远抬手拂去她的泪,微微长叹一声,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些许红润,如今看着竟然有几分柔和,一向邪魅狂傲的眸子里此刻满是不舍与温柔。

    “你没有错,小爱,你一人安好我便死而无憾,曾经我年少轻狂上了你,如今我一无所有拖累你……”

    梁楚远低声说着,语气虚弱,爱丽维拉哭着摇头,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他,祈求他不要离开她。宋子衿望着这一幕,心突然就揪了起来,难受至极。目光一转,却发现除了爱丽维拉之外,门口还站着两个人,而大家的目光被爱丽维拉吸引,根本未曾注意到那两个人。

    刚一对上视线,对方便微微一笑,黑葡萄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别后重逢的浅笑,随即目光望向床那边,看着那个鲜红的身影。一旁的高大男子则紧紧站在她身前,宛如一座大山般保护着她。

    没想到,赵羲辞承诺过将菲儿找来,却是让爱丽维拉找来了菲儿,与菲儿一同的自然就是鬼僧了。可他们兄妹二人的目光皆望向了床那侧,想必他们同爱丽维拉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情吧。

    宋子衿目光淡淡瞥了眼韩问,如今韩问深深皱着眉头,一脸挫败,似是无力,是啊,他救不活梁楚远,救不活自己的病人,多多少少对于一个医者而言是一种耻辱吧。

    床侧的梁楚远抬手将那染血的锦帕递到爱丽维拉面前,气息有些薄弱说道:

    “小爱,还记得这块锦帕吗?我们初遇时从你身上掉落的,你当时丢弃了它,被我捡到了。我本想将它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送给你,可惜我恐怕已经不……不行了……”

    爱丽维拉将他的手连着锦帕放在心口,似乎是想要堵住心口的钝痛,她不断摇头,道:

    “不要走!梁楚远,你给我听清楚,我不许你走!你怎么这么自私,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不告诉我也就罢了,如今还想一走了之,世上怎会有如此好事?”

    见梁楚远一直对她温柔地笑,爱丽维拉眼睛酸涩难忍,继续哀伤说:

    “你可知,我没了你,如何活下去?你若是走了,我便随你一同好了。”

    梁楚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随即皱眉,“不要这样,小爱,好好活下去,为了你还有你的族人,好生活着。我会在黄泉等你,待你老去,寿终正寝之时,我定在黄泉路上接你。如今,你……一定……要……要……活!”

    话落,一个字比一个字声音小,梁楚远终于失去了意识,爱丽维拉仿佛世界坍塌了,她抱着梁楚远嘶吼,良久才发现这具冰冷的身子再也热不起来了。于是便开始痛哭,宋子衿靠在赵羲辞肩头沉默地流泪。赵羲辞皱眉,面色哀婉。简老长长叹气,头上的青丝仿佛又多了几根白发。韩问茫然抬头,眸子一闪,目光无助,却在余光里瞥见了站在门口低着头躲在鬼僧身后的菲儿。

    韩问的瞳孔微微放大,想要开口喊她,可话却卡在喉间说不出口,一旁的鬼僧则是狠狠瞪着他,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剐的模样。

    韩问那颗死亡的心脏仿佛突然就活了过来,望见菲儿安好,他的心突然就安宁了下来。见了爱丽维拉与梁楚远这一对苦命鸳鸯,他深知要怜取眼前人,要好生珍惜。生命短暂又脆弱,时光匆匆不等人,唯求心上人能常伴左右,否则便是人间不值得。

    爱丽维拉哭了很久,直到流不出眼泪,直到半瞎的眸子再也看不见,她才冷冷一笑,笑得嘲讽,道:

    “我如何能活?他又如何在黄泉等我?这么精致的谎言,我都信了,但人终归是死了,我便什么都不信了。”

    突然,她从袖间抖出一把匕首,正欲刺进自己的心口,突然手腕被人在空中拦住,鬼僧不知何时闪到了她面前,冷冷道:

    “你疯了!如何能胡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爱丽维拉像是突然癫狂了一般,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着,似乎在找什么,苍白的唇轻启,“是啊,我是疯了,要不然怎会放着一个如此爱我的人不管,终日里想着如何复兴楼兰!”

    菲儿与鬼僧皆是一惊,原来爱丽维拉想要复兴楼兰!原来如此,菲儿低着头,嘴边带着一丝苦笑,楼兰早就没了,复兴有何意义。

    “你双目失明了?”鬼僧见状,愣愣问道。

    “是啊,我瞎了!”爱丽维拉涩然一笑,满不在乎说道:

    “无所谓了,都不重要了。什么楼兰,什么族人,什么复兴,这些跟我有何关系?有何关系……我的梁楚远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赵羲辞一直抬手轻拍宋子衿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听到爱丽维拉说这话,不禁皱眉道:

    “梁公子的死,责任不在你。他接近齐大人,在他府上成为我们的眼线,是效忠朝廷,为了让梁家起死回生。这是他的选择。爱丽维拉,害死梁公子的人如今依旧逍遥法外,你竟想着逃避想着寻死,真是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爱丽维拉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喃喃道:

    “对!你说得对!我要杀了齐大人,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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