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净是在攻读博士学位第三年的时候接到学校的通知的，通知任命她为中文系本科二年级某个班的古代文学教师，虽是助教，但已经开始教课了。
学院缺两个本科教师，她和班上另一个男同学同一天接到通知的。
叶净接到通知的时候愣了许久，后来是男同学先联系的她:“胡老师说是我们两个，你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啊？”胡老师是文学院的院长。
“啊，真的呀，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叶净茫然地回他。
“我来找你吧，新学期开始了，新生军训什么的，胡老师太忙了，你在哪？”男同学姓李，叫李达。
“我在图书馆。”叶净道。
“那行，我刚刚从院长办出来，胡老师赶车去了大学城，我来找你。”李达笑起来。
见面的时候叶净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挺重的袋子，想着他可能是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被叫去院长办公室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学院只给她发了短信，她看了看他，觉得有点尴尬，虽然同学好几年，但他们还没有说过话，真的不熟。
“胡老师的意思，只有我们两个是本科硕士博士都是咱学院教出来的，他报上去的时候说知根知底，学校二话不说，批了。”李达并不如他的名字那样，看上去有些腼腆，尽管已经二十七岁。
叶净比他小一岁，不过看上去比他要成熟稳重许多。
“我还以为是做梦，或者，就是，假的。”叶净笑了笑，“庆祝就不用了，我好几年没看过本科生的课本了，回家翻翻书去。”
“哎，你等等，我给你领课本了，还有课表，聘书。”李达将袋子放地上，大喇喇地开始翻。
叶净在一边看着，有点目瞪口呆，这真是要教课了的人么？
“等等，我们去旁边吧。”图书馆大厅有好几套桌椅，是给等人的人坐的，当然，外人没有图书证也进不了图书馆。
两个人又往里走了几步。
李达就选了选，把自己的那一份放进自己的双肩包里，叶净的那一份又理了理，依然放回袋子里，递给叶净:“也不太重，主要是我刚刚在行政楼遇到了胡老师，他忙，就没找你，你想得没错，别担心，学院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看，连课表都准备好了，况且你的论文不是有眉目了么，还能挣钱呢，虽然，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以后毕业了也不愁找工作了，胡老师随口问我说你会不会不乐意，我自作主张替你答了，我记得你先生也是C大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对不起，你今天要看书的话，改天我请你和你先生吃饭吧？”
“额，平时看你都不太说话，想不到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得很，谢谢你，还是改天我请你吧，这是好事，真的谢谢你！”叶净笑起来，看着李达好像有点做错事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这人和她一起念了十年书啊，其实真的很难得。
“我，其实我不是那种冷淡的人，本科到现在，也快十年了，你和我，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义务教育都只有九年呢，那行，我不打扰你了，改天一起吃饭，不管谁请谁，现在，我先走了，再见！”李达笑起来，推了推眼镜，走了。
“再见！”叶净心里还是高兴的，看了看时间，想必陈励那边也差不多了，忙给他打了个电话。
“小净。”陈励接电话很快，反而噎得叶净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小净？还在图书馆吗？我刚刚忙完，现在来找你。”陈励等不到叶净的回话，又问了一声。
“啊，对，我在图书馆。”叶净忙道，“陈励，你先别挂电话，我……不是，你挂吧，一会见。”
“怎么了？跟我不要吞吞吐吐的，我会着急，小净，嗯？”陈励道。
“不是，陈励，没事，你急什么，你把车开过来吧，我记得你昨天开车来了。不对，陈励，你一宿未眠，肯定累狠了，你去停车场，我也去，我开车。”叶净忙补充。
陈励笑了一下:“本来挺累的，听见你声音又觉得还能醒几个小时。”陈励倒不是开玩笑，好像累狠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去停车场，我们去吃好吃的，然后回家，我挂了，一会见。”叶净不让他再说，直接挂了电话，拎起袋子就快步往停车场方向去了。
物电学院离停车场近，她不想陈励等太久，不过她也没跑，觉得年纪大了一些，不能再像小姑娘时候那样冒冒失失了。
“你还有精力去吃饭么？我想吃牛排。”叶净看见陈励，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颓丧，累是肯定的，胡子刮过，但脸色蜡黄。
陈励摸了摸下巴:“看我下巴干嘛？”
叶净一下子憋不住又笑了:“还以为你困得迟钝了，怎么还反应这么快？我就是想，你怎么刮胡子了？”
“哟，会损人了都，走，我也想吃牛排，忙了四十小时，饿了，要补充能量，多吃肉。”陈励说着，还真上了副驾。
叶净在后座放好东西，想想又把聘书拿给陈励看了。
叶净看了看陈励，看他呆呆的，倒有点可爱，看了一会，陈励也没什么表态，她才发动车子。
“你和我们胡老师熟吗？不管如何，我不想你插手我的工作。”叶净开出学校后才淡淡道。
“咦，这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插不上手嘛，小净，你是不是想多了。”陈励辩解，“这下好了，我看着长大的人都上班挣钱了呢，那我是真的老了，昨晚写看报告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趴着睡了一会才好了，唉，看来人要服老。”
“说什么呢？陈励，既然不是你安排的，怎么不见你高兴啊。”叶净看着前面的路，她开车不多，还是有点怵。
“唉，小净，我高兴坏了，我就是突然觉得太高兴了，才感叹自己老了哇。”陈励笑得有点腼腆，听得叶净愣了一会。
“你怎么害羞了？”叶净笑他。
“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突然觉得脸有些热，唉，小净，你是我老婆吧，不会变卦吧？”陈励还是微笑。
“陈励，说什么呢你，信不信我现在赶你下车。”叶净佯怒。
“别别别，高架上呢，别，我就开玩笑，开玩笑，唉，小净，怎么像做梦一样，这事，就是你工作的事，之前我没和你谈过，你不是一直在学琴么，我还以为你有其他想法，这下好了，我就是希望这样，太好了，要庆祝，要庆祝。你还想吃什么不？”陈励好像挺激动的。
“吃西餐，随意点，吃完回去睡觉，额，你睡觉，我备课，学生军训结束，九月十八号就有课了，我得熟悉熟悉课本，毕竟也是你我希望的工作，不能马虎，你说是不是。”叶净严肃道。
“是是是，叶老师说得对，回去后，你看书，我睡觉，睡觉，哎，听点音乐吧，我现在就有点想睡了。”陈励笑眯眯的，倒不像是工作了几十个小时，正在瞌睡中的人。
然而，吃完晚餐，回到家，陈励从浴室出来，还是很快就困了，那时叶净正在看课本，她想先大概看一遍，再做系统的计划，当然，还要结合大一时候的知识，先秦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唐宋文学，这些都是要复习的，然后才是她的专业，明清文学。
唉，其实挺有意思的啊。
叶净劝陈励去睡以后，一个人又看了许久的书。
第二日陈励起得很早，倒像是睡够了，叶净睡眠浅，一下子就醒了，她是没有命睡回笼觉的人，也只好跟着一起起来就去了学校。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晚上，都有空了，陈励才终于有机会与叶净一同好好讨论了他们彼此的工作以及一起的未来。
他们是真的很少这样正经严肃过。
陈励心中总想着，叶净还小呢，还小呢，这些事他一个人慢慢琢磨就好，不管是自己的事，还是她的事，还是一起的事，范不着让她也一起困在这些杂乱无章无边无际的事情里。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带她进入社会，她倒早一步自己迈进来了。
说实话，陈励除了不习惯，还有些不被爱人需要的赧然，仿佛他想了这么多年，只是白想，空想，是白日做梦。
“陈励，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什么都替我打算好了，这回，你如意了吧？反正我是顶高兴的。”叶净眼睛里一片清明，隐隐有光闪烁，陈励看了许久，竟在里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怀。
叶净先是不解，过了一会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让陈励又是一呆，又听她说:“陈励，这样真好！”
陈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觉得这样真好，真的是最最好。
“那，你还有什么也吩咐，没有的话，我想先睡了，你忙完也早些来睡吧。”叶净语气变得柔软极了，空气里是恍恍惚惚的柔美。
叶净起身走后，空气里依然留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从前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不想她竟然已经长大到了不经意就能流露出成熟美妙的神情的地步。
陈励皱了一下眉头，他突然不想工作了，这是个美好的夜晚。
陈励关了电脑，合上书本，关了灯，楼梯间的灯还亮着，他关了门，借着这点暗沉的灯光上了楼。
等他出了浴室，叶净已经睡着了，脸朝外，壁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照在叶净脸上，这姑娘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微微张着，她在笑。
陈励就这样跪在床边看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句话:吾家有女初长成……
陈励也无声地笑了。
学院缺两个本科教师，她和班上另一个男同学同一天接到通知的。
叶净接到通知的时候愣了许久，后来是男同学先联系的她:“胡老师说是我们两个，你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啊？”胡老师是文学院的院长。
“啊，真的呀，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叶净茫然地回他。
“我来找你吧，新学期开始了，新生军训什么的，胡老师太忙了，你在哪？”男同学姓李，叫李达。
“我在图书馆。”叶净道。
“那行，我刚刚从院长办出来，胡老师赶车去了大学城，我来找你。”李达笑起来。
见面的时候叶净看着他手里提着一个挺重的袋子，想着他可能是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被叫去院长办公室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学院只给她发了短信，她看了看他，觉得有点尴尬，虽然同学好几年，但他们还没有说过话，真的不熟。
“胡老师的意思，只有我们两个是本科硕士博士都是咱学院教出来的，他报上去的时候说知根知底，学校二话不说，批了。”李达并不如他的名字那样，看上去有些腼腆，尽管已经二十七岁。
叶净比他小一岁，不过看上去比他要成熟稳重许多。
“我还以为是做梦，或者，就是，假的。”叶净笑了笑，“庆祝就不用了，我好几年没看过本科生的课本了，回家翻翻书去。”
“哎，你等等，我给你领课本了，还有课表，聘书。”李达将袋子放地上，大喇喇地开始翻。
叶净在一边看着，有点目瞪口呆，这真是要教课了的人么？
“等等，我们去旁边吧。”图书馆大厅有好几套桌椅，是给等人的人坐的，当然，外人没有图书证也进不了图书馆。
两个人又往里走了几步。
李达就选了选，把自己的那一份放进自己的双肩包里，叶净的那一份又理了理，依然放回袋子里，递给叶净:“也不太重，主要是我刚刚在行政楼遇到了胡老师，他忙，就没找你，你想得没错，别担心，学院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看，连课表都准备好了，况且你的论文不是有眉目了么，还能挣钱呢，虽然，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以后毕业了也不愁找工作了，胡老师随口问我说你会不会不乐意，我自作主张替你答了，我记得你先生也是C大的，你应该不会拒绝，对不起，你今天要看书的话，改天我请你和你先生吃饭吧？”
“额，平时看你都不太说话，想不到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得很，谢谢你，还是改天我请你吧，这是好事，真的谢谢你！”叶净笑起来，看着李达好像有点做错事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这人和她一起念了十年书啊，其实真的很难得。
“我，其实我不是那种冷淡的人，本科到现在，也快十年了，你和我，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义务教育都只有九年呢，那行，我不打扰你了，改天一起吃饭，不管谁请谁，现在，我先走了，再见！”李达笑起来，推了推眼镜，走了。
“再见！”叶净心里还是高兴的，看了看时间，想必陈励那边也差不多了，忙给他打了个电话。
“小净。”陈励接电话很快，反而噎得叶净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小净？还在图书馆吗？我刚刚忙完，现在来找你。”陈励等不到叶净的回话，又问了一声。
“啊，对，我在图书馆。”叶净忙道，“陈励，你先别挂电话，我……不是，你挂吧，一会见。”
“怎么了？跟我不要吞吞吐吐的，我会着急，小净，嗯？”陈励道。
“不是，陈励，没事，你急什么，你把车开过来吧，我记得你昨天开车来了。不对，陈励，你一宿未眠，肯定累狠了，你去停车场，我也去，我开车。”叶净忙补充。
陈励笑了一下:“本来挺累的，听见你声音又觉得还能醒几个小时。”陈励倒不是开玩笑，好像累狠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
“去停车场，我们去吃好吃的，然后回家，我挂了，一会见。”叶净不让他再说，直接挂了电话，拎起袋子就快步往停车场方向去了。
物电学院离停车场近，她不想陈励等太久，不过她也没跑，觉得年纪大了一些，不能再像小姑娘时候那样冒冒失失了。
“你还有精力去吃饭么？我想吃牛排。”叶净看见陈励，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颓丧，累是肯定的，胡子刮过，但脸色蜡黄。
陈励摸了摸下巴:“看我下巴干嘛？”
叶净一下子憋不住又笑了:“还以为你困得迟钝了，怎么还反应这么快？我就是想，你怎么刮胡子了？”
“哟，会损人了都，走，我也想吃牛排，忙了四十小时，饿了，要补充能量，多吃肉。”陈励说着，还真上了副驾。
叶净在后座放好东西，想想又把聘书拿给陈励看了。
叶净看了看陈励，看他呆呆的，倒有点可爱，看了一会，陈励也没什么表态，她才发动车子。
“你和我们胡老师熟吗？不管如何，我不想你插手我的工作。”叶净开出学校后才淡淡道。
“咦，这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插不上手嘛，小净，你是不是想多了。”陈励辩解，“这下好了，我看着长大的人都上班挣钱了呢，那我是真的老了，昨晚写看报告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趴着睡了一会才好了，唉，看来人要服老。”
“说什么呢？陈励，既然不是你安排的，怎么不见你高兴啊。”叶净看着前面的路，她开车不多，还是有点怵。
“唉，小净，我高兴坏了，我就是突然觉得太高兴了，才感叹自己老了哇。”陈励笑得有点腼腆，听得叶净愣了一会。
“你怎么害羞了？”叶净笑他。
“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突然觉得脸有些热，唉，小净，你是我老婆吧，不会变卦吧？”陈励还是微笑。
“陈励，说什么呢你，信不信我现在赶你下车。”叶净佯怒。
“别别别，高架上呢，别，我就开玩笑，开玩笑，唉，小净，怎么像做梦一样，这事，就是你工作的事，之前我没和你谈过，你不是一直在学琴么，我还以为你有其他想法，这下好了，我就是希望这样，太好了，要庆祝，要庆祝。你还想吃什么不？”陈励好像挺激动的。
“吃西餐，随意点，吃完回去睡觉，额，你睡觉，我备课，学生军训结束，九月十八号就有课了，我得熟悉熟悉课本，毕竟也是你我希望的工作，不能马虎，你说是不是。”叶净严肃道。
“是是是，叶老师说得对，回去后，你看书，我睡觉，睡觉，哎，听点音乐吧，我现在就有点想睡了。”陈励笑眯眯的，倒不像是工作了几十个小时，正在瞌睡中的人。
然而，吃完晚餐，回到家，陈励从浴室出来，还是很快就困了，那时叶净正在看课本，她想先大概看一遍，再做系统的计划，当然，还要结合大一时候的知识，先秦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唐宋文学，这些都是要复习的，然后才是她的专业，明清文学。
唉，其实挺有意思的啊。
叶净劝陈励去睡以后，一个人又看了许久的书。
第二日陈励起得很早，倒像是睡够了，叶净睡眠浅，一下子就醒了，她是没有命睡回笼觉的人，也只好跟着一起起来就去了学校。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晚上，都有空了，陈励才终于有机会与叶净一同好好讨论了他们彼此的工作以及一起的未来。
他们是真的很少这样正经严肃过。
陈励心中总想着，叶净还小呢，还小呢，这些事他一个人慢慢琢磨就好，不管是自己的事，还是她的事，还是一起的事，范不着让她也一起困在这些杂乱无章无边无际的事情里。
可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带她进入社会，她倒早一步自己迈进来了。
说实话，陈励除了不习惯，还有些不被爱人需要的赧然，仿佛他想了这么多年，只是白想，空想，是白日做梦。
“陈励，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什么都替我打算好了，这回，你如意了吧？反正我是顶高兴的。”叶净眼睛里一片清明，隐隐有光闪烁，陈励看了许久，竟在里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自己，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怀。
叶净先是不解，过了一会也跟着笑起来，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让陈励又是一呆，又听她说:“陈励，这样真好！”
陈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也觉得这样真好，真的是最最好。
“那，你还有什么也吩咐，没有的话，我想先睡了，你忙完也早些来睡吧。”叶净语气变得柔软极了，空气里是恍恍惚惚的柔美。
叶净起身走后，空气里依然留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从前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不想她竟然已经长大到了不经意就能流露出成熟美妙的神情的地步。
陈励皱了一下眉头，他突然不想工作了，这是个美好的夜晚。
陈励关了电脑，合上书本，关了灯，楼梯间的灯还亮着，他关了门，借着这点暗沉的灯光上了楼。
等他出了浴室，叶净已经睡着了，脸朝外，壁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照在叶净脸上，这姑娘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微微张着，她在笑。
陈励就这样跪在床边看她，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句话:吾家有女初长成……
陈励也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