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七月酷暑,日头大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鸡叫两遍的时候王月桂就要起来给养的那几十来只鸡鸭喂食,家里日常的开销就全指着这些鸡鸭了。

    全是吃谷糠菜叶长大的土鸡,听人说外面大城市有钱都买不到,但是在竹木村却只要二十块一斤,百来块钱就能买一只大土鸡。

    但是也别小看了这白来块钱,在一般人家百来块钱都够一个月卖肉吃的了。竹木村基本家家户户都养了一些鸡鸭鹅之类的禽畜,但一般自家都舍不得吃,留着卖了换钱。清苦的生活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面黄肌瘦,二十多岁的女人都苍老得像四十。

    陈兰花家有五亩水田,全靠人力收割,用最老旧的那种传统人力打谷机,脚踩在上面才能转动,往往要一边踩一边把割好的水稻放进去,谷粒就随着那个齿轮的转动而脱落到底下的木板筐,然后再用簸箕装到蛇皮袋背到田埂上去。

    每年的暑假农忙,陈兰花都累得直不起腰来。因为在收割水稻之前,正是荔枝熟的时候,他们这一带地区盛产荔枝,每年都会有收购商开着大货车到当地收购摘好的荔枝,一般都是五六毛钱一斤,卖相好的就是一块钱一斤,这已经算是高价了。

    陈兰花家没有可以运送荔枝的摩托车,荔枝摘下来之后,只能靠王月桂的肩膀一筐筐的挑到村口公路边,收购商的车大多数都停在那里。

    来回一趟都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陈兰花姐妹肩膀嫩,挑不起这么重的箩筐,所以只能帮忙摘树上的荔枝。有时候荔枝特别多的时候在外务工的陈生也会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没有回,可能是想多挣些钱。

    陈生和王月桂的腰伤就是这么长年累月积攒出来的,不发病的时候还好,一发病就动弹不了,下半身都跟瘫痪了一样,他们也舍不得花钱去看看,靠土方子泡的药酒这么拖着。

    今年荔枝比往年都多,陈生和陈文强都不在家,单靠王月桂和陈兰花姐弟三个,确实累得够呛,五亩田的水稻才收了两亩,陈兰花已经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且水稻收完之后又要立马耙田施肥,插秧苗,又是一通忙活,暑假两个多月,没有一天是可以休息的。

    这边陈兰花刚刚装好半麻袋的谷粒,就听到田埂那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等她扭头去看,就见王月桂连人带一袋沉甸甸的谷粒摔倒在田埂上,腰部正砸在湿滑的田埂上,一蛇皮袋的谷粒还压在王月桂身上呢。

    陈兰花赶忙跑过去,连声音都变了。

    “妈!”

    王月桂趴在田埂上动弹不了,表情痛苦,显然是摔得不轻,估计脊椎摔伤了,不然怎么会半天起不来。

    “妈!”

    陈兰荷和陈文松两个也跑了过去,三个人合力把压在王月桂身上的那一蛇皮袋谷粒挪开,费劲的把动弹不了的王月桂抬到路边。

    陈兰花的心慌乱一片,顾不上其他的,着急的问,“妈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血浓于水这句话不无道理,即使平时的陈兰花有些怨恨王月桂,但是这一瞬间,她已经红了眼眶,几乎是情不自禁,很自然的真情流露,根本不受她自己控制。

    王月桂皱着眉头,被晒得焦黄的脸看上去异常憔悴,她只要动一下就疼得要命,她知道是伤着腰了。

    陈兰花想去找人来送王月桂去村上的诊所看看,正巧这时有开摩托车路过的熟人运谷粒回去,就停下来帮忙。

    “这是摔伤了腰了。”

    那个大叔一看就知道王月桂伤哪了,帮着陈兰花把王月桂扶到摩托车上,载着去了村上诊所。

    竹木村上有三家诊所,一家中药两家西药。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甚至生孩子都是来诊所,镇上的医院那都是得了大病的才能去。

    王月桂的伤很重,那个老中医弄了半天,后面跟陈兰花说,“你妈这腰是使不上劲了,往后啊干不了重活,不然得瘫痪。”

    这就又是个晴天霹雳。

    陈兰花认命的闭上眼,仰头不让泪水落下来。

    重伤的王月桂只能暂时躺在床上,连上厕所都是陈兰花姐弟轮着扶去,甚至吃饭都要端到床边喂。

    剩下的三亩田都要靠陈兰荷姐弟三个完成,死沉死沉的稻谷她们背不了那么重,就小半袋小半袋的一点点背。干完活回家之后还要忙着收楼顶上晾晒的稻谷,还要喂猪喂鸡,做饭。

    留在家里的三张嘴,除了王月桂不能动,其他能动的两张都没有要帮手的意思。陈老头更甚,站在大门口就诅咒王月桂命贱怎么不摔死,这样半死不活的装病偷懒不干活。

    村里平时和王月桂要好的几户人家,家里有男人的,都叫出来帮陈兰花家割稻谷,也帮忙运回去晾晒,不然靠她们姐弟三个,要干到什么时候。

    王月桂心里也心疼这三个小的,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如果可以,为人父母的也不想看着孩子受苦受累。

    “苦了你们几个了……”

    因为活多人少,这段时间晚饭都要到八九点才能吃上,陈老头更是一个劲的又咒又骂。

    每晚入睡前,闭上眼睛眼泪都能从陈兰花的眼角无声滑落,她真的太累了,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最后两分田水稻的时候,陈兰金也趁着陈兰花她们出去干活,王月桂睡着后,偷偷拿了自己的身份证,还偷了王月桂藏在仓房粮食下的三千块钱跑了。

    那三千块钱是卖荔枝得的,王月桂一分没动全留着,等着九月开学了给陈兰花她们交学费用的,她藏钱的时候被躲在暗处的陈兰金看见了。

    现在家里唯一的积蓄就是那三千块钱,王月桂为了省钱连诊所都没再去,就一开始那次后,老中医给了一瓶药酒擦着。不然伤怎么会好得这么慢,去看一次少说也要花百八十块,她舍不得。

    如今省吃俭用辛苦留下来的的钱全被陈兰金偷走了,人也不知去向,听村里看见的人说是陈兰金到村上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然后有一辆摩托车把她载走了,看着开车的人眼生,谁也不认识,应该不是竹木村本地的。

    王月桂气得捶床,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陈兰花则完全麻木,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坐在楼顶,微凉的风拂过她消瘦的脸庞,带走了她脸上的泪。

    九月开学,陈生还没有回来,王月桂只能去村上找人借,她的腰伤还没有完全好,但是能走路了,只是依旧干不了重活。

    经过一个暑假的劳累,陈兰花又瘦又黑,穿着土啦吧唧的长裤衬衫,看着像八十年代的特别落后的人。

    近段时间都很流行一种时尚文化,叫什么“非主流”,当初和泉哥在一起的时候,泉哥也是一身非主流打扮,很多小女生喜欢这样。

    陈兰花还没形成自己的审美意识,只是跟随大众觉得谁都这样打扮,自己也想这样的想法。但她家不富裕,连上她上学的学费都是借的,新衣服她是不敢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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