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雪靖低低的哽咽声犹在耳畔,其他三人表情都相当凝重。

    尉雪靖从小在凌云阁修炼,虽然生在皇家,实际上对于亲情较为淡薄,皇室子女大多高处不胜寒,从出生起都是孤单一人长大。

    她却唯独在凌云阁中体会到真正的呵护友爱,同门道友的互相关照,就连若虚师傅虽然不怎么爱与弟子亲近,但她却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关心的。

    比起十四郡主这个只给她带来无尽责任与负累的身份,她倒更喜欢喜好云游四方,广交朋友的作为凌云阁弟子的尉雪靖。

    如果有一天连能给她带来温暖的凌云阁都不在了,她要去向何方?

    李西昂虽然和尉雪靖平日不熟,也没怎么说过话,但眼下游月和尉昊扬两人刚吵过一顿,跑起来还脸红脖子粗的,让他觉得指望他俩实在是很不靠谱。

    于是他只好勉强成为他们中稍微靠谱些的人,询问道:“郡主慢慢说,具体怎么回事?”

    尉昊扬也随之道:“方才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转眼间变成了这样?”

    尉雪靖身上的血看起来相当骇人,尉昊扬第一眼见时惊得差点忘记所有动作,但好在那血并不是她的,这让他稍微安下了些心。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凌云阁的弟子们配合默契,大家正按之前的样子对付吃人鬼……”

    尉雪靖努力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尽量还原陈述给他们,企图从中找到些不对劲的地方。

    “成琴雪和左子堂他们一起行动,迟虎还有翰海阁的杜强在另一边,我想着有成雯的协助,因此主动要求担任起另一边的任务。姚师兄修为最高,于是忙着四处帮忙……”

    她到此话音一转道,“然而不知是从哪一刻起,离我很远处的地方忽然爆发了小范围的骚乱。”

    游月下意识追问:“什么?”

    “不知道,只是有修真者忽然高声喊叫起来,当然其间也有不少窃窃私语,但他们似乎都是发现了什么东西,随即忍不住讨论起来。”

    “喊的什么?”

    尉雪靖迟疑着开口:“隐约是——‘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不知为何,这样的用语让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之前的类似情形。

    李西昂皱起眉头:“他们是发现了什么令人相当震惊的东西么?”

    尉雪靖道:“似乎是这样……只是我当时正忙着眼前的事,也并不怎么有闲情关心其他地方,还未来得及去看时,那边就已经出事了。”

    “出什么事?”

    游月刚要问,尉雪靖忽然慢下了脚步。他们三人意识到已经到了,停下向前望去。

    “……就是这样了。”尉雪靖将他们带到这里,亲眼见了这副场景,直观的展示比起任何苍白的话语都要有力。

    他们正前方的地面上是一个半径约几米的圆形,从圆心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都是暗红的血色。流动的血液与深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变得湿润而粘腻,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铁锈腥味。

    所有人都以一种诡异而残忍的方式倒在地上,切割溃烂的身体上几乎找不出任何一处完整的皮肤。

    凌云阁这批弟子有很多人,有的是之前沛镇时就认识了的,有的是兰江县里随着向凌云他们一起来帮忙的,总归都是打过照面,也并肩作战了的同伴。

    游月虽然记性不怎么好,不少人的名字也叫不出,但他们在吃人鬼的攻击下拼死抵抗着的模样却是相当熟悉的。

    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或许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为对方挡住了一道敌人的偷袭,或许在某些需要的时刻对彼此喊了句“小心”……虽然还未来得及说上多余的几句话,也还未来得及正式认识双方,但游月是深刻记得这些人那时的脸庞的。

    他们是堂堂凌云阁的弟子,从不畏惧什么未知的怪物,伤害和死亡也许存在,但却都随时做好了面对的打算——修真者已经得到了很多,因此也同样做足了失去的准备。

    他们并不畏惧牺牲的命运,就连离开时的表情也和从前一模一样英勇而慷慨。

    游月依靠那些零星的记忆辨别出满脸血迹的凌云阁众人,光头的大哥姓冯,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就是特别喜欢夜跑,游月好几次半夜打开窗都被那锃光瓦亮的灯泡给闪得头晕;高挑的姐姐姓姜,听说她倒追凌云阁的一个什么小关师兄好久了,正准备如果能活着归来就直接把他给绑回家去;总是将脸埋在长得看不见五官的头发里的朋友是今夜新认识的,她还没说过话,从对方那性别不辨的打扮中也看不出什么,只能暂且称一句“朋友”……

    他们的脸上沾满血迹,眼睛还大睁着,好像并没有真正离开人间,身体却像破旧的布偶一样随意丢弃在地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划破无数条衣裳的裂口。

    那些伤口极多,且相当不规则,绝不是什么一击致命、干脆利落的招数。像是蝗虫过境,在衣料和皮肤表面毫不留情破开吮吸着,被献祭者就在这极度的痛苦中忍受着全身各处密密麻麻的噬咬,直到被抽干最后一丝灵力。

    和之前吃人鬼留下的伤口全然不同,是它们忽然转变了攻击方式吗?

    从前的吃人鬼虽然同样吸人灵力,但却是以一种很简单且低等的方式——先是对肉体造成直接的伤害,再从伤口中获取它们想要的东西,宿主的身体虽然对它们而言没有别的用处,但也不不至于毫无爱惜之情地将这容器破坏毁灭。

    而如今的身体对它们而言好像不再是一个能够得以完整保留下来的有尊严的事物,似乎更像是一个祭品,一个为了某种神秘目的而献祭的活体生物。

    它们不止夺取他们的灵力,更毁灭他们的肉体。像是真正意义上的献祭,唯有将祭品从肉体到精神都完完全全碾碎,才不辜负那创造它们,且正翘首期盼着的伟大的造物主。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