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珠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大年初一,下人们都要拜年的,她立刻让素菊伺候着洗漱更衣。

    素菊今日穿着一身紧身粉缎袄裙,粉嫩嫩的颜色勾勒出窈窕的腰身,俏生生的就像一朵枝头的春花,

    她心情极好,边给顾锦珠梳头,边哼着曲。

    门帘一掀,芸香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蜂蜜清梨水,过来递给顾锦珠道,“姐头有没有疼?哪里有不舒服吗?”

    顾锦珠摇摇头,端过碗将水一饮而尽。

    那梅子酒本来就是果子酿的,度数极低,喝的再多也不会醉得厉害,谁知道她昨晚怎么就给睡着了。

    她有心想问什么,却碍着素菊不好出口。

    等到素菊出去倒洗脸水,她才急急问道,“芸香,昨晚我……”

    芸香知道她想问什么,板着脸道,“姑娘,你昨晚喝醉了,是三爷把你抱进来的!”

    “抱进来?”顾锦珠一脸惊讶。

    “可不是!”芸香一脸严肃,难得用极正经的口气劝道,“姐,哪家的姑娘会喝醉啊?还是在自己的长辈面前?您昨实在是……”

    “唉,”她叹了口气,跺跺脚,不知道该怎么,只道,“姐,您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三爷他虽然是您的长辈,但到底也是一个青年男子,您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顾锦珠脸颊发烧的低下头,觉得芸香的极对,愧疚的声道,“我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过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姐身边的大丫头本来就有劝诫之责,芸香看着她,想到昨三爷看着自家姐的眼神,心里悚然一惊,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阻止在萌芽状态。

    不管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她都不能再任由他们接触下去了。

    她沉下声叹道,“姐,奴婢也知道三爷帮了我们许多,可你马上就要及笄了,怎么也是大姑娘了,若是再和三爷这般频繁往来,免不了会落人口实,毕竟三爷还没有娶过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感激,可是感激不一定要整日在一起才能答谢,大不了以后我们知道三爷需要什么,到他有需要的时候,再行答谢不迟。”

    顾锦珠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自己好,却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快出去吧,外面大家都等急了。”

    她起身向外走去,芸香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隐隐带出一丝忧虑。

    院中,紫鸢早准备好了拜果和赏钱,一串串的铜钱放在托盘上,所有的丫鬟婆子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兴奋,叽叽喳喳地悄声议论。

    顾锦珠在素菊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所有的人都过来,跪下磕头,年拜年的吉祥话。

    紫鸢在旁边发赏钱,领到的人都忍不住一阵欢呼,因为年底那些铺子的红利格外丰厚,顾锦珠现在也算是有身家,因此出手也大方,清蔷院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下人们拜过后,她就要挨院子去给长辈们叩头拜年。

    先到了甄氏处,延福居已经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大群人。

    顾容启,顾碧彤,顾碧瑾,顾府所有的一辈都跪在甄氏膝下,热热闹闹地磕头讨压岁钱。

    甄氏喜得合不拢嘴,让孙嬷嬷拿了些金锞子,给这些孙子孙女们发了下去。

    等他们都跪拜完了,顾锦珠才上前,跪下道,“孙女锦珠给祖母拜年,愿祖母身体康泰,福寿绵延。”

    甄氏看到她,眼中的笑容立时消散了下来,并没有让她起来,定了她好半晌,才淡淡道,“听你昨晚又打出了风头,真是有本事啊,没想到我们府中还有你这样的女儿,公然忤逆于母亲。”

    顾锦珠垂着头静静道,“祖母这样,珠儿可不敢当,毕竟祖宗家法不是儿戏,珠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

    甄氏一口气被堵了回去,气得脸色有些发青,只能恨恨瞪着她。

    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别人只会称赞顾锦珠孝顺大义,就因为如此,他们才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可到底心口就像扎了根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横梗着难受。

    她越看越觉得接她回来是个错误的选择,忍不子挥手道,“行了,就你事多,自你回来回府后没有一安生,真是冤孽……”

    她没有吩咐给顾锦珠压岁钱,旁边的孙嬷嬷也没有动作,顾锦珠却并不在意,拂拂裙角就退了出去。

    之后是去姚氏的院子,虽然昨发生了那样的事,但至少在大面上,她持端行礼,不会落人口舌。

    到了金梧居中,她恭恭敬敬的对姚氏磕头拜年,脸色没有半分不自在。

    姚氏现在不能拿她怎么办,看到她纯粹属于添堵,挥了挥手就把她打发了出来,一大早又闹心的不校

    挨个拜了一圈年后,顾锦珠来到景轩居,手中还提着一盒自己做的点心。

    哪知还没进去,门口的侍卫就拦住她道,“大姐,三爷今儿个不在府里。”

    顾锦珠惊讶,“不在?”明明他昨晚还回来了。

    那侍卫知道她想问什么,只爷一大早就去了锐王府。

    顾锦珠心里微微失望,将点心递给那位侍卫,转回了自己院子。

    怎么一大早就走了呢,她都还没来得及给他拜年。

    之后的几,顾锦珠才发现,越是年节时,顾翊卿越忙的厉害,街上太过热闹,耍龙舞狮,有了上次北狄人奸细事件,全京城戒备更严,锐王据要负责整个京都的安危,所以连顾翊卿也忙的厉害,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了。

    初二一大早,她吩咐外院套车,准备带芸香素菊去长宁侯府拜年。

    哪知到了长宁候府门口,却被管家告知,柳烟和长宁侯年前就已经回封地了,之前给她送的年礼,都是提前预备好的。

    柳烟给她留了一封信,大意是自家亲人儿女都在封地那边,所以要赶回去过节,等到年后春日再回京城来。

    顾锦珠也没有意外,长宁候据在一次守卫边缰的大战后,身体受了重伤,被皇上特赐了一块封地修养,距离京都有好几千里,长宁候夫妻便常年住在那边,很少回京,今年估计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在京城多住了几个月。

    回去的路上,马车一路南行,街上人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各种买卖吃食,贩摆摊,争相吆喝,比年初的庙会还热闹数十倍。

    远处隐隐传来喧的锣鼓声,人人都涌过去看,素菊兴奋的扯着她的袖子道,“姐,我们也去看杂耍吧,好热闹呢!”

    芸香瞪了她一眼道,“上次的教训你忘了呀,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容易出事,我们还是快快回府吧!姐要出了什么事,你几个脑袋都担不起!”

    上次她虽然没出来,但光听她们的描述,她就吓得胆战心惊,生怕再冒出几个北狄奸细。

    素菊想到上次那地狱般的场景,打了个寒战,果然不敢再吭声了。

    顾锦珠对这些热闹自然也没什么兴趣,直接吩咐车夫道,“回府吧!”

    马车沿着街道向前行驶,只是被人堵得,行走甚慢,走走停停,刚转过一个弯,素菊突然叫道,“姐,你看!”

    顾锦珠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

    迎面一队黑甲军,金戈铁甲,整齐划一,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地面都有些微震。马上的身影个个肩背挺直,腰下跨着长刀,身上的寒甲在阳光下泛着凛凛寒光,扑面而来一股冰冷肃杀,与街上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所有行人都避在一旁,让军士先过,顾府的马车也避在一旁。

    芸香声道,“这大概是锐王府的巡逻侍卫,听这几日城中戒严,这些军士十二个时辰都在街上巡逻呢!”

    顾锦珠点零头,目光在那些人身上掠过,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很难把顾翊卿和这些身着黑甲面容冷酷的军士联系在一起,他长的那样清逸绝伦,身上又带着一种人般的气度,和这些满身杀气的军士一点都不一样。

    也许,他只是在锐王身边做个幕僚,可他却又有着那样出神入化的武功,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到他在锐王身边会担任什么职位。

    素菊也眼巴巴的向外张望着,芸香看见忍不住笑了起来,“找到了没?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素菊回头恼怒道,“谁找了,别胡袄。”

    芸香故作惊讶着,“咦,你不是在找那位孟大哥吗?上次我还看到你偷偷又给人家做袜子……”

    素菊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就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你什么啊,我我只是感激他几次的救命之恩……”

    “是啊,救命之恩,不是给人家做鞋,就是给人家做衣裳袜子,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家的丫头要以身相许了呢,”芸香坏笑着道。

    素菊不干了,扑过来红着脸道,“你这个坏家伙,就敢在姐面前胡袄,看我不拧了你的嘴……”她伸手去捏芸香脸颊,两个丫头笑闹在一起。

    那些军士过后,马车重新行驶起来,顾锦珠听了芸香的话,心下倒是一动,打量了素菊一眼,见她脸颊绯红,眼中却没什么恼怒之色,不由心下了然。

    素菊被她看得连耳朵根都红了,不安的扭捏着道,“姐,您,您看什么呀……”

    顾锦珠轻笑,“看我家丫头也到了快许饶年纪,你要是喜欢了什么人,可要快些跟我,免得我把你配给一个癞头子。”

    “姐,你也欺负我,”素菊气的直跺脚,恨不得从车板下挖个窟窿钻进去。

    顾锦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芸香正色道,“其实那位孟大哥看起来倒是不错,人也长得一表人才,菊儿要是真看对了,倒要快些求姐给你做主,好去和三爷提提,你不知道府里头多少丫头眼睛都盯着孟侍卫呢,要是真被别人抢走了,那你可哭都来不及了……”

    这些日子,她把素菊对孟血衣的心思都看在眼里,是真心为她着想,才会这样。

    素菊虽然脸上烧得厉害,但她性情爽朗,并没有多少女儿扭捏的情态,只是垂下头声道,“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呢……”

    她声音低如蚊呐,一句话完,连整个耳朵都红如玛瑙。

    芸香拍着手笑道,“这不就结了,你放心吧,凭我们菊儿这副俏模样,除非是瞎子才看不上……”

    素菊脸红得彻底,绞扭着手指没话。

    其实芸香的倒是实话,素菊在清蔷院中,除了紫鸢之外,就数她长得最好。

    紫鸢是美艳,就算是素面朝,整个人都像画中美人般精致。

    而素菊却是俏眉俊目,眉眼灵透,身姿细柔窈窕,站在那里,就像一株俏生生的柳枝。

    顾锦珠冲她笑道,“好了,这件事我会问问三叔,孟侍卫人实在,倒是个好归宿。”

    素菊脸红到极点,轻声道,“谢姐。”眼底眉梢都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意。

    芸香故意逗她道,“那姐您可要抓紧了,别人家早就有了老婆,某人空欢喜一场……”

    “你什么呀,乌鸦嘴!”素菊拧起眉就扑了过来,与芸香笑闹在一起。

    之后的几日,顾锦珠一直待在府里,没有出门。

    她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不需要出门拜年,而姚氏又不带她,每都只会带着顾碧彤出去走亲访友拜年。

    日子似乎一片平静,但从除夕那晚过后,顾锦珠在府里的地位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下人们看到她,不再敢是一副漫不经心鄙视的样子,反而像对顾碧彤一样,恭敬有加,顾锦珠偶尔在园中碰见那些丫鬟婆子们,她们远远见到都会行礼。

    她嫡长大姐的名声,终于有了一些名符其实,任何人都不敢再轻视她。

    下人们都悄悄在背地里议论,没想到这位大姐还真有些手段,居然能带得夫人在先夫人面前跪下上香,而且还公然唤她为二娘,夫人都快气死了,可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顾锦珠的声名无意中开始有了些威望,甚至更超过了顾碧彤。

    而对这些最为气愤不甘的,自然是顾碧彤,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自己从来没看在眼里的,连蚂蚁都算不上的外来野种,现在公然踩在她的头上,偶尔在园子处撞见,她身边的婢女竟不顾她的脸色,给顾锦珠施礼,口称大姐。

    这让她肺都快气炸了,却半点没可奈何,连母亲现在都动不了她,她又能做什么?

    因此,顾锦珠在府中的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心起来。

    到了元月十五上元节这,京城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出动了。

    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各种五彩的灯笼沿街高高挂起,照得整条街灯光通明。

    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宝马香车来往不绝,灯火辉煌。

    真真是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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