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纱帘的帷幔,层层叠叠。让开一进又一进的宽敞隔断。

    眼之随见,摆设装饰全都雍容华贵,极尽奢繁。

    有申明儿的记忆,灵儿对这些并不陌生,但是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有些叹为观止。

    唉,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都想当娘娘呢!

    灵儿开始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延续了千百年,毫无意义却还在延续的话题……

    住在锦衣玉食的金屋子里哭和住在寒暑不避的茅草屋里笑,到底该选哪个?

    “禀皇后娘娘,这一刀实在太过凶险了。堪堪切在心肺之间,再偏一点,恐怕就是要……”

    十三位一等御医全都躬身在列,为首的御医王提点颤颤巍巍,冷汗顺着花白的鬓角止不住的往下流。

    “刀不是已经拔出来了吗?”

    申明儿的眼光一一扫过去,压在每一个人肩上都是沉甸甸的。

    “是,是已经拔出来了。”

    王提点抬起袖子不停的擦汗,“但是皇上失血过多,臣等也只能尽力而为。至于……”

    “你是皇上还没有脱离危险?”

    “只要能熬过今晚……便是有六成的把握。”

    “六成!熬过今晚才有六成?”申明儿的语气似是微微压抑着担心和焦急。

    失去重心般,后退了半步,伤心的拄额微晃,整个人都好像轻轻颤抖起来。

    旁边的侍女连忙扶住了她。

    可灵儿一点也没感觉到她晕……

    嗯……

    这演技,比师傅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灵儿心里默默佩服。

    “娘娘保重凤体。”一众臣子连声惊呼。

    “请太医给娘娘请个平安脉吧。”

    “是啊,娘娘在城上守了一一宿,还请保重凤体啊。”

    大家纷纷站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着衷心。

    “不用,本宫无碍,王提点,皇上可用药了吗?”

    “用过两次了。马上该用第三次了。”

    “本宫去看看皇上。”申明儿虚弱的挥了挥手,将众人留在了偏殿之郑

    乾丰宫的寝殿中龙涎香幽幽袅袅的燃着,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申明儿坐在床边,轻轻的握着大宏皇上张储询的手,挥退了左右。

    她的眼光从张储询没有血色的脸上慢慢移开,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药上。

    这样都能不死……

    申明儿的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药碗旁。

    将那包能够加速血液流动的活血药,顺着碗边轻轻的倒了进去。

    药碗里划出了一道的,转瞬即逝的涟漪,一如她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随着泪水一同滑落,化作延绵不绝的钝痛,割在胸口。

    灵儿静静的看着,没有做任何的参与。

    从申明儿在偏殿问药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开始澄澈起来。

    灵儿在申明儿的脑海里甚至看到了她正在幻想的那一幕一幕。

    感受到了她那股诡异的激动和兴奋。

    没死好啊,没死她还能够亲手再送上一程。

    死的太痛快了,能对得起申府上下那二百四十多条人命吗?

    她的父亲!她的族人!她那个只有十一岁的胞弟!

    他们可夜夜都在梦中责问自己呢!

    申明儿动作轻柔的搅了搅银汤匙。

    却没动那碗药,重新坐回了床边,依旧握紧了张储询的手。

    灵儿心中默默叹息,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即便只能二选其一。她也不愿意像申明儿这样困守在一个“永无日”的大笼子里。

    这样的昏君为了制衡朝臣,宁可杀错也不肯放过。

    落得这样的下场,灵儿并没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一滴泪滴落在张储询的手背上。

    眉头紧锁的张储询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不过四十多岁的脸上,因为失了血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看着床前双眼通红的申明儿,缓慢而疲惫的合了合眼睛。

    声音沙哑道:“明儿啊,你回来了……”

    “皇上,臣妾回来了。”申明儿声音颤抖,双目含情。

    张储询从申明儿握着的掌心里艰难的抽出手,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慢慢的抚了抚。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朕怕是要不行了。”

    “不会的,皇上不会的。您看,刀都拔出来了,御医们您只要安心修养,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申明儿的眼泪簌簌而落,海棠一样明艳的脸上,娥眉三折,满是悲痛。

    “朕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父皇真的在质问朕。朕在想,这一刀许是朕的报应,朕不该走。”

    “不会的,皇上是为了保全大宏的血脉和根基J上也是为了大宏着想,先皇明白的。是臣妾口不择言,是臣妾错了……”

    申明儿一边摇头,一边哭的更伤心了,泪水一颗一颗全都落在了张储询的手背上。

    “不,若不是报应,那顺安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在朕要弃城的时候刺杀……里通外国?”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十二三岁便跟着朕了,十多年了……”

    申明儿已经哭的不出话来。

    “明儿啊,你告诉朕,朕真的有那么失败吗?”

    皇上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申明儿拼命摇头,“皇上是底下最好的皇上。是臣妾心中最好的皇上。”

    “你不恨朕?”

    申明儿再摇头。

    “朕对不起你啊。当初你还怀着景环,朕……不该偏听偏信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灵儿觉得皇上虽然句句得都是人话,但办出来的事,怎么没有一件人事?

    得再好听,再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也许真等他再活蹦乱跳了,又都抛在脑后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下是皇上的下,申府是皇上的申府。臣有嫌,而不能自避自清,臣亦有罪!”

    申明儿言之凿凿,满面泪痕一把抹去,目光忠贞坚定,一丝一毫的怨恨也看不出。

    心里却像被五毒侵蚀了一样,恨不得恨得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叹了口气。

    看来不是她。

    顺安跟着自己虽然十多年了,但却并不是自己最贴心的内侍。

    今也本不该由他伺候。可该当值的大太监从喜却忽然告了假。

    皇上几个时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查。

    发现从喜是吃坏了东西,怕殿前失仪,所以才告了假。

    从喜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随侍左右的。

    这二十多年里,他请假的次数没超过三次。

    这次实在太巧合了。

    而且申明儿初诞龙子的时候,自己因为对申明儿还有些喜爱,又念她顺利产下了皇儿,是派顺安过去照应过的。

    顺安曾经跟在申明儿身边整整一年。

    要申明儿能够得到复宠,顺安也该算是帮过一点忙。

    两者合在一起,这就很让人生疑了。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关系,但是万一呢!

    正想着,外面内侍忽然进来传报,“皇上,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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