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果真就是克己的,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方秀珍大张着嘴使劲拍了拍胸,活像离了水的鱼,看起来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征兆,“好,好得很,霍琛,你早就盼着我死了对吧,天算是把真心话说来了。”

    霍琛一脸无辜,“这话是你说的,我没说。不过我真心建议,老太太,这种话以后还是说点,折寿,真的,你看看您老这脸沧桑的,我没记错的话,您年也就六十刚头吧?”

    什六十刚头,明明她才五十六。方秀珍气急,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抹起眼泪来,她虽是农村来的,哭起来却是跟那些呼天抢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样,只是瘪着嘴眼泪跟不要钱一样,似有满腹委屈无处诉说。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抱着小小的陈铭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熬来的。

    霍琛看着刚刚还对着他喊打喊杀的人一子变成这样,极为无语,“老太太,过分了啊,你怎比我一个演员还演呢。”

    方鑫半跪在地上,扶着他姑妈,一脸悲愤道:“霍琛,你非要把老太太逼死才作数吗?你是不是人啊。”

    怎一子就成了他要把老太太逼死了?剧本换得太快,让霍琛有点无所适从,直到门传来陈铭伟的声音,“你这是在做什呢?”

    方秀珍抹眼泪的手顿了一,然后哭得更凶了。

    现在一个坐在地上哭,一个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笑,两厢一对比,好像是显得己有点绝情了,霍琛不着痕迹地放腿,朝门抬着冷声道:“算是回来了,要不然你这刚买的新别墅就要人命了。”

    陈铭伟把老太太从地上拉起来,“霍琛,你说两句。”

    霍琛本来一直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的,不知道为什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却是蹭一冒了来,“凭什不说,我又不是哑,还指望我有什冤屈打断牙齿和血吞?”

    论吵架陈铭伟一向不是霍琛的对手,只是扶着他妈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对边上的保镖说:“怎回事,这冷的天都不知道给老太太来杯热茶吗?”

    这是给机会让他跑呢,几个保镖如释重负,“马上,我这就去准备。”

    方秀珍喘着粗气哽咽道:“不用了,这是人

    家的地盘,我哪敢喝茶。”

    霍琛正憋得难受,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怼了一句:“既然知道是我的地盘,那就赶紧走啊。”

    方秀珍没想到他居然当着己子的面都如此嚣张跋扈,抖着身子竟真的准备起身,“好,我走。”

    陈铭伟无奈,想说霍琛又见他梗着脖子一脸死扛到底的决心,只得转头拍了拍方秀珍的背,柔声道:“我把饭店的预约推迟了,不急这一会,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再说。”

    方鑫见霍琛还跟个大爷一样坐在那里气得不行,“表哥,你这是什意思,还不赶紧把这人撵去。”

    陈铭伟这表面上看是向着他姑妈,实际上呢?进门就不咸不淡地说了霍琛一句,还被人家张牙舞爪地顶了回来。

    霍琛完全不知道什叫见好就收,竟是笑着“啪啪”来了段掌声,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嘴虽然很臭,是这句话说得还是很合我的心意呢。我就先走了,老太太,这地方是你子买的,住起来真的蛮舒服的,记得多享受几天啊。”

    “站住。”陈铭伟起身一把拉住霍琛,严厉的目光中带着他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恳求,“你先回屋里休息,有事我晚上再说好不好?”

    霍琛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讥笑道:“陈铭伟,我说过,我这人记性很好,踩过的坑绝对不会踩第二次。”

    陈铭伟侧身挡在了霍琛面前,“不准走,你天要是敢走这个门,我不会放过你的。”

    霍琛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怎,你威胁我?”

    陈铭伟冷着脸,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霍琛,我说到做到。”

    好吧,霍琛承认己受到了威胁,走是走不了了,就这坐回去也很没有面子,两个人就那僵持着。

    眼看着本来都胜利在望了结果一子又落了风,方鑫坐不住了,“表哥,你怎回事,既然他己要滚就让他滚啊。”

    焦头烂额的陈铭伟正愁没有气呢,见方鑫这不识相转头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阵骂,“方鑫你闭嘴,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明天就带着老婆孩子滚回乡去。”

    方秀珍气坏了,鑫娃子是己最亲近的娘家侄,让他没脸就是让己没脸,

    “陈铭伟,他是你表弟,有饼子都不忘了分你一半的表弟,你就为了一个狐狸精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是不是?”

    “我要是不顾骨肉亲情他就不会有机会再这里叫嚣,妈,你是你,他是他,他的情我已经还得够多了。”

    陈铭伟混到天然不是傻子,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一本帐,这些年方家在他这捞了多他账本上都记得清清楚楚。

    方秀珍不知道子心里居然已经对己的娘家有了那大的意见,是又急又气,“感情是够用钱来衡量的吗?陈铭伟,我从小教你什都忘了吗?”

    这快就转移话题了吗?霍琛站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那静静地看了一会戏,发现陈铭伟以一敌二也不落风后,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揉了揉有些酸软的小腿,坐回沙发上继续喝茶看戏。

    半个小时后,方鑫大叫着被保镖叉了门,方老太太悲愤之狠狠地瞪了霍琛几眼,然后就哭着喊着追己的侄去了。

    霍琛看陈铭伟直直地望向己,愣了一秒后竖起了大拇指,“优秀,陈总,天的你很给力。”

    陈铭伟看罪魁祸首幸灾乐祸的样子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好了。他不明白明明两个都不算难相处的人,按上婆媳这种关系后怎就变成了生死仇人一样。

    话说其实要论霍琛和方老太太的恩怨情仇,那真是由来已久。当年结婚的时候霍琛什要求都没提,就一条:不跟陈铭伟他妈一块住。一个是因为师娘这种过来人的建议,还有一个就是两辈人的生活习惯太不一样了。

    记得两个人刚交往没多久,陈铭伟见霍琛一个人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就直接带着他一起回家过年了。陈铭伟是好心,方老太太第一回 见到霍琛的表现也不错,没有像很多父母一样见到子领了个男人回家就喊打喊杀的不说,每顿饭还特地多做了几个好菜,把霍琛和陈铭伟都搞得很感动。

    但是矛盾还是避免不了,像是早上六点半就开始叫人起床,磕个瓜子她就在那盯着生怕一点灰落到地上,穿一次性袜子被反复念叨说浪费,家里的空调不让开说是费电又干燥等等,霍琛觉得对方不是坏心就忍了。

    最怕的是有天晚上,霍城渴的不行,但刚

    回家的时候,见方秀珍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餐桌上那些陈铭伟最爱的美食都已经凉透了的时候,霍琛心里咯噔一,恨不得找个墙哐当哐当撞,色令智昏啊,怎把一不小心把最好的筹码都浪费掉了呢。

    三人住了一段时间,霍琛觉得不方便不说,陈铭伟也觉得不太在,两个人新婚燕尔的,不得每天晚上要放浪形骸一番,家里有个长辈在,就跟按了个监听器似的,怎想怎不在。

    很快陈铭伟就寻摸到了一处不错的房子,小两商量着来个先斩后奏,趁方秀珍门就先把东西搬去,结果方秀珍提前回了家,见他子正跟那个公狐狸家正在搬东西,高兴得就跟过年一样,一气之直接收拾东西就回了老家,还扬言有生之年绝不踏进他家一步。

    看着陈铭伟难以言喻的悔恨和责,霍琛第一次觉得,他的婚姻生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好。

    祸根已经埋,接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小问题了,他和陈铭伟的生长环境相差太大了,总有这种或那种的问题。

    每当那个时候方秀珍就说,“妈早就跟你说过你跟他不是良配,你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说的次数多了,谁心里会没有想法呢?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上面扎了一根小刺,其实并不算突兀,但总是不完美的,碰到的次数多了存在感也就强了,想拔又拔不掉,只由着他不断往心里戳。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来着?对了,他跟陈铭伟吵架第二天,老太太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跑过来先是骂了他一顿,霍琛忍无忍都准备报警了,人家突然对着他是又跪又求的,恳求他放过己子。说是跟霍琛结了婚,她子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过,做牛做马不说,还要天天跟他吵跟他闹,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她子压力太太了容易问题。

    霍琛当时都蒙了,他知道方秀珍是夸张了,陈铭伟跟他结婚,真的就这不如意吗?己放弃那多得来的婚姻真就那不堪吗?那干脆离了省心,让他母子俩相亲相爱过一辈子去吧。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是年轻气盛到幼稚笑,爱上一个人就千方百计一定要在一起,在一起了又嫌弃这里不如意那里不如意,不开心了就不管不顾地逃离,好像总觉得世界

    是合该围着己转的。

    剖析完己血泪淋漓的婚姻史,霍琛正等着孙尚坤来点安慰的时候,电话里传来的笑声跟午夜凶铃一样,“哈哈哈,霍琛,没想到啊,你年轻的时候居然是个受气小媳妇?来,嘤嘤一声给我听听,哈哈哈。”

    霍琛脸一就黑了,“谁是受气小媳妇,老子明明一直都很Men好嘛。”

    孙尚坤笑得眼泪都快来了,“还说不是受气小媳妇,一个农村老太太,就算再嚣张杀伤力也有限,你就由着她欺负?”

    霍琛反驳,“什叫由着她欺负,我刚刚还气得她差点一气上不来呢。”

    孙尚坤还是觉得奇怪,“就这?咱俩认识这多年,敢说你别的本事没有,整人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你怎就由着那个老太太撒野了?”

    霍琛冷哼一声,“尊老敬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谁让我人帅心善呢。”

    “别瞎扯,说实话。当年老太太找你的时候你就没录个视频摄个像给她子看?”孙尚坤打包票,以陈大佬当年对霍琛执迷不悟的程度,要让他知道离婚是因为她妈从中做了梗,绝不无动于衷。

    霍琛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地回了句:“说了又怎样,走到离婚那一步归根到底还是我己的问题,或者说主要是我的问题,没做好面对财米油盐一地鸡毛的准备就跟人结了婚。”

    “他妈也是一大祸根,霍琛,你怎突然善良大度了,什问题都往己身上揽。”

    “因为我也曾扪心问,如果己处在陈铭伟的位置上,就做得比他好吗?答案是不会。”

    这番说辞倒是有理有据的,但孙尚坤是谁,会轻易被他蒙骗吗?“那也不是你突然转行当圣母的原因,说实话。”

    好吧,终究是瞒不过他,霍琛长叹一声,“因为羡慕嫉妒恨啊,孙哥,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到,原来母爱是那,那让人没有抵抗力。”

    方秀珍每回来城里时都会带着几个大包,一针一线亲手绣的鞋垫,己种的棉花,用松树枝一点点熏干的腊肉,新鲜的土鸡蛋,现烙的野菜饼子,甚至是还带着露水的蔬菜……满满当当的,不知道提前多天准备,然后又怎用瘦小的身板一步一步驼了过来。

    但这些东西陈铭伟都没有注意过,只是见他用着好吃得香的时候,方秀珍会高兴地说一句:果然还是家的东西好,外面买的都不行。

    那是己从不曾感受过的母爱,太暖了,霍琛怎忍心把从陈铭伟的身上剥离来呢,毕竟也是己曾经深爱过的人啊。

    陈铭伟陪着方秀珍又是吃饭又是赔小心的,好不容易把方老太太哄到床上睡觉,才踏着结冰的路面几步一滑地回来了。

    他以为霍琛会很生气,在别墅里大闹一场甚至扒拉着窗装模作样地往跳,但没想到对方明明不久前还气呼呼地样子,转眼间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餐桌前一边看偶像剧一边吸溜着吃面条,好像刚刚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闲来无事跟人进行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辩论比赛,过程很激动,结束了也就结束了,胜负不重要,辩题是什更不重要。

    陈铭伟迷茫了,他有时候觉得己对霍琛了如指掌,有时候又觉得他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一层雾,灰蒙蒙的,想挥掉却又无从手,就像现在,让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霍琛,你有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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