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户是被杜禹辰派出去附近城池求援的,此刻回转,却不见刚来的杜禹平提到援军,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好。

    余慧压下心头涌起的坏感觉,匆忙放话,叮嘱姑父看好坑王,根本不等二人便二话不说的跑了个没影。

    刚才耽搁的那一会让余慧来晚了,等她跑到城北的时候,都没下地道,就在地道口,她就看到了杜禹辰的人,以及孙百户十来个浑身浴血的狼狈身影。

    “这是?”

    余慧才疑惑,边上认识她的一个半大小子就蹦了出来。

    “小神医我知道我知道!小神医我知道,我跟您说哦,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鬼叔以前是盗墓出身,有他领着,我们北城这边的地道挖的又快又好,前头鬼叔就跟我们讲,今日我们的地道必定能打通,我们一高兴之下,连夜饭都没去吃,大家就一直挖一直挖……”

    余慧:“说重点谢谢!”

    “额……”少年人不禁挠挠头,赶紧加快语速,“总之小神医,我们很快的挖通了地道,大家正高兴呢,说好探查完外头的情况后就回来禀报杜大人,结果都没等咱们派人出去地道外探查,密道里突然就钻进来了一拨人,一个个血呼拉撒的,可给我们吓的呀……”

    余慧看了眼手舞足蹈的少年,心下了然了,想必这少年口中的血呼拉撒的人,必定就是孙百户一行了。

    余慧关心孙百户带来的消息,忙点头谢过少年就朝着人群挤了过去,才到近前,她就听孙百户强打精神跟杜禹辰汇报道。

    “杜,杜大人,我们一户,百,百人,分,分六队分头,求,求援,呼,呼……敌,敌人太,太多了……咳咳咳,燕,燕山、徒河、东、化一,一线,全部失陷,无一,无一幸存,咳咳咳……”

    说到自己见闻的那些惨况,想到眼下的绝境,孙百户心头不由涌起甜腥,止不住的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余慧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挤开了边上的杜禹平等人,顾不得自己已经异能告罄来不及恢复多少,硬是搭上孙百户的手腕给他输入生机异能,这才使得孙百户有了生机力气,跟半揽着他的杜禹辰继续禀报。

    “杜,杜大人,我们百人出,十人归,咳咳咳,兄弟们都折进去了,一路都是高狗,每城都是死尸,死城……我们清河……我们清河,大人,清河已成孤城了啊!”

    一句孤城,不仅让杜禹辰的心坠落谷底,同样也让周遭的将士们与百姓乱了心房,更有甚者,比如那年纪小,不经事,本来还对未来充满希望,在杜禹辰的带领下还一心挖地道留后路的百姓,更是满心绝望彷徨的嗷嗷哭泣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呜呜呜,娘啊,儿想活,儿不想死,儿不想死,呜呜呜……”

    “没有救援,是孤城,孤城!咱们还能活吗?还能吗?”

    “呜呜呜,该死的狗子,呜呜呜,该死的狗子!!!”

    ……

    一声声一句句的扰的人心乱,这个时刻,人心凝聚才是生机,杜禹辰绝不允许自乱阵脚的死气蔓延,大喝一声,才使得周遭安静下来,只余小声啜泣。

    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安抚好人心,杜禹辰赶紧又问孙百户。

    “孙百户,兄弟们的牺牲,我杜禹辰,先锋军全军上下,清河堡的百姓全都记住了,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孙百户放心,待到大家平安,我领着先锋军的兄弟们一起祭奠他们的亡灵。”

    “咳咳咳,谢谢杜大人。”

    “孙百户,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问你,你们除了得到沿线城池全都沦为死地的消息外,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再来,你们又是如何知道这地道入口的?”

    要知道,这地道可是才挖通的,事先孙百户他们并不知道的呀!

    孙百户忙挣扎坐起,看了眼正在给剩余兄弟救治的小神医,心知跟着自己九死一生的兄弟有小神医出手定会安然无忧,他这才强打精神继续道。

    “大人,末将等领命求援,结果四处碰壁,得到的只有噩耗,末将等人忧心清河,便速速集结转回,只可惜,回来的路上遭遇高狗大军,寡不敌众之下才损失了这么多的弟兄。

    后来尔等一路潜行奔命,好不容易回到了清河,却见外头军帐重重,高狗密布,末将怕兄弟不敌无辜送命,又怕无法把消息传递进来,末将等人便决定,连夜避开敌营的范围偷偷摸进城,就是死,也要把消息送回。

    说来也是尔等幸运,天擦黑开始行动,末将等人才小心的到敌帐后查探情况,结果耳力敏锐的小五就就听到了地下有异样,末将一路寻来,查看之后才找到了异样,而后……”

    这才有了他们冒死赌命的闯入地道,而后被鬼叔他们救了的事情。

    杜禹辰了然的点头,孙百户拿捏不准,有些犹豫,“至于别的什么消息,有个情况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百户您但说无妨。”

    虽然自己是阵前临危受命,接替了肖校尉的官职成为了孙百户他们的长官,可真论起来,他的资历还是太浅了,所以杜禹辰一直都尊重手下将领。

    杜禹辰的态度,孙百户很受用,他挪了挪身子,缓解放松了下身上痛处的伤口。

    “末将等兄弟拼死集结赶回的时候,遭遇的高狗大军大多都是从燕山关的方向往北地集结,末将顾着给大人带回消息,兄弟又损伤殆尽,便没有派人继续跟随,可末将也暗中做了记录,末将大致估算了下,往北地集结而去的敌人,差不多有十万之众……”

    “十万之众?”

    “天,十万之众!”

    与众人反应不同,杜禹辰与余慧嘴里不由齐齐咬着这个数字,余慧庆幸孙百户他们能从十万之重的重兵下逃脱,运气真的很好,杜禹辰却是在脑子里急速勾勒出极北的舆图,心里做着分析判断,久久不言语。

    直到余慧把归来的十来位将士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矗立不动的杜禹辰才猛的出声。

    “我知道了!”

    “什么?”

    高狗突然大举进犯,怕是因为他们大靖内乱,太子薨的缘故。

    即是如此,既然进攻,不抓住这个时机,趁机在他们大靖撕下一块肉来,如鬣狗般的高狗如何会轻易放弃?

    既然不会轻易放弃,又如何会北退?

    眼下之所以从燕山关方向往北撤退,他猜想,定然是敌军一时攻不破燕山关不得已的战略性撤退,真要放弃,绝不可能!

    而北地一线,边关、哨卡、城池均已被灭,他们也不可能举兵压境白做功。

    那往北去是干什么的呢?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对了,对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借道鞑靼,从西北的玉嘉关攻我大靖。

    杜禹辰甚至想到了更加恶劣的情况,那就是,一心要朝他们大靖复仇的高狗,怕是已经跟北边的鞑靼联合一气了。

    若真是如此……

    杜禹辰蓦地变了脸色,“孙百户,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辛苦你跟弟兄们了,你们先下去,好好休息,填饱肚子,养好伤势,剩下的都交给我。”

    “好,末将谢过大人。”

    孙百户拱手,要被将士抬走的时候,孙百户猛地想到什么,忙又从担架上支棱起身子朝着杜禹辰大喊,“等等杜大人,末将还有事情禀报。”

    杜禹辰回头上前,“还有何事?”

    孙百户急忙道:“末将为了摸进城,有仔细在四方城门外敌营边暗自查探……”

    想到自己查探的结果,以及多年的斥候经验,孙百户咬咬牙,仍是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杜大人,末将猜测,四方城门外安营扎寨的敌军,并不如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多,最起码的,并不是以往一顶帐篷五十人的驻扎机制……”

    “什么!”,杜禹辰闻言同样一惊,不过随后想到刚才孙百户报告的消息,杜禹辰心里越发俨定了自己的猜测。

    “好,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孙百户,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你跟兄弟们好生去休息。”

    “好,末将谢过杜大人。”

    把孙百户等人安排下去休息后,已有决断的杜禹辰不再耽搁时间,快速下令。

    “传信官出列。”

    身边杜禹平忙站出领命,“末将在。”

    “速速通知下去,通令全城百姓立刻进入紧急状态,只需打包细软干粮,不可多带行囊,等待号令通知,随时做好弃城撤离准备;另外,速速传令所有将官速至帅帐集合。”

    “喏。”

    杜禹平不敢耽搁的领着传信兵四散离开,余慧忙跟上了脚步匆匆的杜禹辰,亲眼看着他入了肖校尉所在的医疗帐篷,她站在门口守着没有进去,足足听了二人聊了一盏茶的时间,等到杜禹辰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帐篷招呼她,余慧才匆匆跟上。

    二人离开的时候,杜禹辰还通知医官迅速拔营打包,他们二人则是匆匆去往外瓮城中的临时帅帐而来,一入内,诸多百户将官均已在内。

    “诸位,我清河已到绝境,为今之计,除非破釜沉舟拼死一搏,怕是再无转圜。”

    “小杜大人,既然肖大人信您,阵前授命于您,我们兄弟就认您,有什么话,杜大人您只管说,末将等听令便是。”

    “对,对,我们都听您的小杜大人。”

    这小杜大人人虽小,打仗经验也不足,可架不住人家聪明,且有真本事呀!

    不怕说句灭自己威风的话,要是给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机会统领清河,他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守得住这清河城,能一次次带领大家打退敌军,能供养得起全城百姓这么久的吃喝。

    既然人家能,那他们就服气。

    杜禹辰满意的点点头。

    “兄弟们,今日外出求援的孙百户归来,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杜某不愿承认这样的噩耗,可杜某不得不说,而今我清河已成孤岛,高狗另有目的,虽一时半刻不会来攻我们,可一旦他们达到目的,清河势必危已,再一个,杜某怕是得跟诸位兄弟说明了,咱们城内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噩耗一重接一重,瞬间炸的下头列位骚动起来,叽叽喳喳都在小声议论,杜禹辰却还在继续。

    “诸位同僚,叫我们放弃满城百姓绝无可能,杜某也已跟肖大人商议过了,为今之计,趁着高狗往西北集结,燕山关方向防御暂时松懈之际,我们不若集中力量偷袭城外敌营,趁机护着百姓突围往燕山撤离如何?”

    “好是靠,可是小杜大人,城内百姓众多,城外敌人密集,光凭我们这点人手,便是拼尽全力,怕也是杯水车薪,无法护着全城百姓安全撤离啊……”

    “嗯,这是个问题,杜某也已经思考过了,不过孙百户先前带来消息,外头敌营估计有诈,高狗弹丸小地,既有十万大军奔赴西北,城外又真能有多少敌军呢?便是有,我们也可先探查,再酌情而定,后让百姓分批撤离。”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人,便是消息属实,我们计划也成功了,城内的百姓也不一定愿意跟着咱们一起逃命吧?再说了,万一城外敌人众多,为了破城,才故意给老孙来的这出障眼法,试图引我们上钩呢?”

    杜禹辰也考虑了这些,他斟酌后出声。

    “百姓的话我已传令他们收拾行囊,严正待命,等成功突围后,愿意跟着的,我们护着,不愿意跟随要自己避难的,我们也把他们领导安全地界后放他们自行离去,至于城外是不是障眼法……”

    “这个我有办法。”

    余慧的突然出声,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视。

    不得不说,要是别的女人,不要说进帐议事了,就是进军营也是不许的,更别提眼下她还开口插话打断议事,只能说余慧是不一样的。

    她可是多番有恩于先锋军的小神医,本事还大得很啊,她的出现,她的被认可,不是因为杜禹辰,而是因为她是余慧,是她自己。

    她一开口,众人忙就关切的积极询问,“小神医您有什么好办法?”

    “我手上还有一些毒药,且有百人份的解药,若是敌人人数不多,这玩意应该能派上用场,我们可以组织百人,趁夜派出人手摸黑下城,探入敌营,点燃迷魂药查探,若是真如孙百户所说,敌营空虚,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余慧冷肃的在空中比划着刀手,在座众人中有人却看的皱起了眉。

    “小神医,两军阵前对垒,若是用这种下作手段怕是不妥吧?”

    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阵前对垒,打的就是真刀真枪,若是用了这种下作手段,怕是要乱了规矩的,一旦他们开了头,以后双方对阵,人家是不是也可以使用瘟疫,毒药,毒烟等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这个头,不好开啊!

    这位的话一出,不等余慧反驳,其中有人就跳出来反驳了。

    “老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下作手段?哦,难道高狗就不下做?就只许他们杀我无辜百姓,劫掠我钱粮妇孺,还大局进犯我大靖边关,吃我们的粮,还妄图把我们满城上万百姓困死一城?他们这样难道就不下做?徒河,东化一线惨死将士百姓就不是人?呵!老齐,你跟这些只会烧杀抢虐的畜生讲道义?讲阳谋?你他娘的是脑子淤了吗?”

    是啊,他们惨死的那些将士袍泽,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难道就是白白该死的吗?

    都是一样的残忍,谈什么高贵。

    余慧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好人,她很自私,从来都是,甚至脑子也没有什么家国天下大聪明,毕竟这里不是她的故乡,经历过末世的她,再没有什么爱国情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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