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神明每次出现在这里,鲛人幼崽都会过来,如果躺在他怀抱里就会给酬劳,任何他珍藏或收集来的酬劳。

    但是反过来,如果当天没有收获,鲛人幼崽就会躺在一旁,不会跑进他怀里。

    为了神明舒服的怀抱,鲛人幼崽已经将财产挥霍一空,他必须努力挣钱,因为他是有原则的崽,绝不平白占便宜。

    久而久之,神明分了一丝注意力在鲛人幼崽的身上。

    有一天,鲛人幼崽没有来,神明就出现在他的巢穴里,见到了受伤的幼崽。

    破旧的巢穴里堆满了各种奇怪的财宝,银饰里出现一颗珍珠,那是幼崽昨天从海城领域边缘地带捡来的,因此受伤。

    鲛尾出现一道深深的伤痕,两边的鳞片要掉不掉,稀稀落落,既丑陋又可怜。

    那样可怕的伤痕,即便是成年鲛人都会因此死亡,所以就算幼崽具有强悍的自愈能力,此刻还是危在旦夕。

    神明居高临下俯视幼崽,金黄色的眼瞳倒映那小小的、犹如蝼蚁似的躯体,冷漠、残酷,毫无感情和动容。

    他是神明,是高维度物种,经历了几个纪元,看过无数物种起源和灭绝。

    他不会因一个小小的低维度物种而动容。

    本该不会。

    但是鲛人幼崽迷迷糊糊中醒来,抓着珍珠送到了神明的面前。

    是报酬。

    物种意识里等价交换的报酬。

    神明尊重物种的等价交换,哪怕他是低维度物种。

    你想要什么?

    神明第一次开口,慈悲而冰冷。

    鲛人幼崽蹒跚着摔倒在他的腿上,努力的想往上爬,但是爬不动。

    摔倒,爬起。爬起,摔倒。

    不知疲倦,执着又固执,是奇怪的物种。

    最后一次摔倒,他爬不起来了,没力气,伤口裂开,鲜血流出来。

    神明终于弯腰,抱起了幼崽。

    幼崽在他怀里寻找舒服的位置,打起了小呼噜。

    这是幼崽坚持不懈努力了很久才换来神明的靠近,而他睡着了。

    海水湛蓝,阳光微暖,鱼群像云层,温柔而明亮。

    铃声微响,逐渐远去,步入遥远亘古的时光里,继续向前走,走得越来越远。

    徐琮璋醒来,怀里是温热而熟悉的身体,于是裹得更紧。

    宋卿呓语:不要吵。

    徐琮璋吻他,但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成原来的金黄色,似乎连带万物之主的身份也重新拿了回去。

    徐琮璋刚才想起了亘古久远的记忆,真的很久了,经历了无数个纪元,无数次物种大清洗,那是他和宋卿的第一次相遇。

    宋卿不知道,他不记得了,或许以后会想起来。

    他们真正的相遇是在很久的一个纪元里,那时鲛人在鼎盛时期,而宋卿是鲛人族里出现的第一个进化物种,出生时被抛弃了。

    本来该可怜兮兮的,因为巢穴很破,还总受伤,但是意外的倔强又快乐。

    不会说话就总是面无表情,之后跟在他身边长大也很少说话,好像沉默、冷淡,其实内心戏丰富。

    崽的巢穴很破,但是捡了很多装饰品,每天一定会戴不同的铃铛耳环。

    衣服和装饰少得可怜,却还是要花费时间认真挑选和搭配。

    财宝很少,依旧坚持等价交换原则。

    对他没有恐惧、没有敬畏,好像神明只不过是与他平等的物种。

    一只神奇古怪的幼崽,内心比太阳还绚烂,灵魂无比耀眼。

    徐琮璋开始了观察和养崽日常,渐渐的心境就变了,变得不一样。

    宋卿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就是从蚂蚁到宠物,接着又被放到平等维度来看待。

    再后来,他将宋卿视为伴侣。

    但是他的伴侣会衰老、衰弱,他会死亡。

    鲛人再怎么进化,他仍旧是低维度物种,无论如何都被遏制在高维度物种之下。

    神明用了很多办法,改变伴侣的进化进程,甚至是逆转他的生长。

    鲛人在一次次的逆生长和进化中失去记忆,重新认识神明,成为神明的伴侣,直到纪元结束,物种大清洗,逆转生长重新变成一颗未孵化的蛋。

    纪元结束,物种全被清洗干净,不小心躲过规则活下来的生命会被全世界排斥。

    空气、水、风、尘土全都会杀死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命。

    于是徐琮璋一边孵化鲛人,等待他破壳醒来,一边寻找彻底解决隐患的办法。

    徐琮璋眯起眼睛笑起来,凑到半梦半醒间的宋卿耳旁说:我把自己分离出来的时候,其实不记得你了。

    宋卿缩缩肩膀,过了半晌才问:你不怕我跑了?

    那时候,徐琮璋不认识他,没多少感情。作为刚孵化的鲛人,他也不认识徐琮璋,孺慕冲着神明本体而去。

    两个不认识还没感情的人相遇,指不定就错过了,还谈什么后续剧情?

    宋卿如此想着,还真好奇徐少年怎么想的,从头到尾都胸有成竹吗?

    你说说。宋卿翻身,望着徐琮璋问:你怎么确定的?

    不怕。徐琮璋摩挲着他的肩膀,呢喃着说:我都会喜欢你。

    嗯?

    是吗?

    宋卿不太相信,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仔细想想,开口提问:海市蜃楼――唔!

    徐琮璋掀开睡衣,钻进被窝里,含住宋卿,打断他的提问和思考。

    一番操作下来,宋卿迷迷瞪瞪,哆嗦着身体趴在被窝里,良久不能平静下来,至于此前的问题和质疑全部抛诸脑后,早就忘光了。

    徐琮璋心满意足,拉起被子包裹住他和宋卿:睡了。

    他当然不会说失败过一次,不甘心所以重来一次。

    什么海市蜃楼,还有那个莫比乌斯环似的轮回,全是他的心机。

    不过宋卿就不需要知道这种事情了,他只要知道――

    徐琮璋喜欢宋卿。

    神明爱着那只小小的鲛人。

    这就足够了。

    ..

    ..

    B大公开课。

    可容纳一百二十个人的教室堵得水泄不通,座位全坐满了,边上的空道也都塞满了人,还有学生自带小板凳过来。

    搞得被调剂选了这门公开课的学生以为天降惊喜,低头一看,没错,还是无聊且完全不懂的生物进化论。

    哥们,问个事。不明所以的男生问邻座:这节公开课是不是突然换了?

    没吧。邻座看向黑板,松了口气:还是进化论。

    男生见状不由好奇:内容很有趣吗?还是导师讲得很厉害?

    不是。邻座不知道怎么说,皱着脸,好半晌才说:主要是人。

    男生:哈?

    邻座指着教室里的女生和男生:至少有七成人是来看人的。

    看谁?

    你不知道?

    男生摇头,不过意识到可能是某个特别好看的校草调剂了这门课,毕竟B大还有表演专业。

    她们是不是都来看校草?男生觉得调剂到这门课真惨,连泡妞的机会都没有。他酸溜溜的说:有毛病吧,就为了看个男的,全把座位占了。

    邻座眼神顿时不对了,人长得好看是本事,酸什么?

    卧槽!

    男生震惊,邻座性别为男,居然为另外一个靓仔说话?!

    邻座翻白眼:你没听过生物系的宋卿?

    男生:谁?

    邻座找到B大论坛,在搜索框输入两个字逐月,然后递给男生看:看完了你就能懂。顿了顿,他又说:你以为只有女生来看宋卿吗?大半男生也冲着这个目的。

    极度无语之下,男生进入论坛帖开始看起。

    帖子名为逐月,一进去就见到明晃晃的一行字:【这才叫人间绝色!!】

    嚣张,大言不惭。

    【话不多说,上图。】

    网络不好,图片刷新半天也没出来,男生颇为心焦,这时却发现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好奇之下看向邻座。

    但见邻座讷讷地看着教室门口,男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懵了。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口进来的人,那是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摘下帽子,露出全貌,五官雌雄难辨,却是惊心动魄的美。

    那人走到讲台,开口说了句什么,男生没听清,好半晌回神,低头看手机,发现图片已经刷新出来,正好就是讲台上的美人。

    ――B大白月光,宋卿。

    众人的白月光。

    长成这样,简直了。

    男生把手机还给邻座,全程不眨眼地盯着宋卿看,总算理解为什么教室爆满了。

    男生悄悄问邻座:宋卿――我是说宋老师,他是生物系导师?

    生物系荣誉教授,不怎么讲课,只做实验,有自己的学生。除非你是天才,否则没法到他手里混。邻座语气和眼神充满了习以为常:还有,宋卿有伴了。

    噼啪――

    心碎的声音。

    好在男生不是第一个,他很快就会发现教室里有无数跟他一样,在短短45分钟的一堂课里经历了我恋爱、我失恋的人生历程。

    宋卿低头翻着教材,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侧脸,浑然不觉有多少人秉着呼吸痴痴地看他。

    啾、啾啾――

    窗外传来鸟鸣声,但枝桠不见小雀鸟的身影。

    夏风拂过,铃声响,靠窗的女学生连忙侧头看去,根本没见到任何能发出铃声的东西,误以为自己幻听。

    回头继续看美人,却发现美人正朝她这边看来,顿时心情激动。她正襟危坐,发现美人冲他微微一笑,内心:阿伟死了一万遍。

    徐少年就在窗外的枝桠坐着,旁边本来停了两只小雀鸟,被他赶走了。

    别人看不见徐琮璋,但宋卿看得见,对视时不由抿唇笑了下,发觉心绪有些动荡就赶紧低头,努力专心讲课。

    背对窗外,不看过去,还是能感觉到徐琮璋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徐琮璋心情的波动,甚至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他现在在做什么,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

    亲密,仿佛水乳交融。

    灵魂在拥抱,手脚交缠,不管躯体距离多远,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就是共生。

    ..

    下课。

    宋卿收拾教材,戴上帽子,在学生们的注视下离开教室,刚走出来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徐琮璋,我放假七天。

    要去哪里?

    宋卿眯起眼睛看头顶的日晕,想了想便问:深海海城已经是废墟了?

    被岩浆淹没了。

    连废墟也没了。

    宋卿点点头,走了一段路,走到了静悄悄的林荫道。

    风吹来,卷起树叶和铃铛,徐琮璋听到宋卿说:那就去乞罗山住一阵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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