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毛衣是纯羊绒,温和而顺眼的米白色,搭配上明媚温暖的阳光,把霍修珣整个人自带的凌厉的气势削弱了不少。反而显得异常柔软温暖,活像一只懒懒的冬眠刚醒、在暖洋洋的春天从树洞里探出头的毛茸茸小动物。

    偏偏这毛衣还带个兜帽,像个尾巴一动一动。

    导致裴临一路走在他身边,一路都在陷入一个巨大的哲学悖论——他现在很确定、非常笃定一件事,那就是当人类被可爱事物蛊到的时候,绝对是本能性地,忍不住想要去动手动脚的去摸摸的。

    真的,异常强烈的冲动。

    也就幸亏他还是个理性人,还能尽力把罪恶之手摁在兜里,并在脸上保持虚假的淡定。

    一步,想rua。

    两步,非常想rua。

    满脑子都是到底有什么借口能伸手rua一下,又有什么借口,能把他整个人都rua了。是不是可以强行rua。管他生不生气挣不挣扎呢。裴临甚至觉得,这种“先薅一把再说”的念头,也不能全怪自己。

    毕竟,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那么多人,都多少露出了“他怎么那么可爱”的神情。

    当seth不是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样子示人的时候,就是超级可爱啊。谁又会不觉得他是一只毫无防备的白色小动物,谁又会不想伸手薅一把他身上的白茸茸?

    这是人之常情。

    然而哲学悖论却是——如果想摸心动之物是人之常情,那为什么这么多年,seth几乎从没伸手薅过他?

    裴临忍不住看了霍修珣一眼。

    好像每一次,当他觉得霍修珣其实是个特别正常的普通人时,就又能重新发现这人反人性的点。

    是,你可以说他严肃深沉、审慎克制。但在诱惑面前,他一个前·么得感情的国家公务员都已经时刻快要克制不住罪恶之手了。“业绩累累”的犯罪分子倒是克制得非常完美?

    什么叫犯罪分子?明知道一件事不合理合法还禁不住诱惑去干了的人,“缺乏自制力”是该群体的普遍特征。

    一个这么擅长克制的人,他是怎么当上犯罪分子的?

    第59章

    看了电影,逛了街,去花市看了一圈小植物,一天内容紧凑的正经的约会过后,黄昏降临,裴临本来准备带霍修珣去市里的空中餐厅,但霍修珣说要去吃披萨屋。

    裴临不解:“你不是当年专门高薪雇了米其林的大厨,西餐还没吃够?”

    说来好笑,之前很多很多年各国警力始终没查到seth是谁,却共享了一大堆边角料信息。比如seth其人对食物很挑,比如他爱满世界旅行,比如他又购置了小岛和豪宅。

    米其林大厨□□的牛排、披萨和意面,当然和披萨屋这种流水线快餐店天壤之别。

    但霍修珣似乎对这座披萨屋有什么执念。

    “我就要吃这个。”

    那年他们初二,这种披萨快餐店刚在城市里开启,在大家眼里甚至还是新奇高档的地方。

    陶小宁:“上周末在街上看到我?哦,是我哥带我去披萨屋了,点了一个超~大的披萨,超级好吃我一个人吃了整整七片!嗯,是什么口味来着?”

    裴临路过:“叉烧菠萝。”

    这种无聊的小事,霍修珣当然不想要记得,但不知为何偏就深深印在了脑海。很多年后,他专程去到意大利包场了当地据说最正宗的披萨店,点名要一块名师手工制的叉烧菠萝披萨。

    师傅:“什么披萨?”

    “叉烧菠萝。”

    师傅:“……再说一遍?”

    “叉烧菠萝。”

    “这位先生,本店提供意大利最正宗的那不勒斯披萨、罗马方形披萨、西西里披萨、萨登纳拉披萨、斯卡西亚披萨……”

    “谢谢,我只要叉烧菠萝披萨。”

    那个时候的霍修珣还不知道,一个普通的意大利披萨师傅清除异端、坚定捍卫正统意大利披萨尊严的决心,就算顶着得罪黑手党大佬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在与那位师傅交锋之后,霍修珣又在意大利境内闲逛了一个多月,事实证明确实没有任何意大利人肯承认“叉烧菠萝披萨”的合法性。叉烧菠萝披萨只有在国内才能吃得到,国家公务员也只有在国内才能见得到,可惜,他这辈子都再也回不去了。

    “披萨来啦!”

    热腾腾的披萨端了桌,蒸汽氤氲起来直冲眼眶。

    霍修珣故意没有动。

    而是等着裴临给他忙前忙后、帮他盘子下面放好餐巾,再切了一大块拉丝披萨放在他盘子里,甚至等他给他倒好柠檬水,仿佛他天生就是贵公子被照顾惯了一样,才终于心满意足,慢条斯理开动。

    甜甜的菠萝,带着厚重的芝士一起融在香喷喷融的面饼上。

    明明就很好吃……

    霍修珣想起当年被意大利师傅手舞足蹈地科普他菠萝披萨是“美国佬搞出来的魔鬼人间邪典”,叉烧披萨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来自东方的深深恶意。不但强迫他吃寡淡味咸的所谓“本地、正宗”披萨,还强迫他把每一口意面都必须卷在叉子上。

    什么“正宗”?!

    明明改良之后的披萨和意面,都比原版好吃多了!

    ……

    许多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都会泄出很多隐藏的情绪。

    裴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想起当年对seth的真实身份无从知晓时,他也曾暗暗猜测这个代号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娇气造作,对衣食住行的都要求高得离谱,多半是个有钱人家养出来、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小恶魔。

    他却没想到,会是过度补偿。

    小时候吃过苦的人,突然得到尊严和认可,从此每一顿都一定要吃最好的食物、买很多漂亮的房子、去看世界各地的美景,去努力试着那些甜美均匀曾经的苦涩。

    就这样,孤零零被受委屈的小怪兽,终于变成了大怪兽。

    终于能够保护自己。没有人宠爱它,它学会自己宠爱自己。

    然后努力去收集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添补过去的空虚。但是往往裴临会看到类似的罪犯,由于曾经的遗憾过于刻骨销髓,导致那空洞永远都填不满,最终只会沉沦在欲壑难填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迟来的满足,或许已经算不上满足。

    所望一旦满足,反而索然无味。最后才发现,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真的让他们开心。

    万一seth其实也是这样呢?

    一旦得到了,或许裴教授也并非会是他的终点。而不过又只是一个过客,添补他没有止境的欲望黑洞无足轻重的饵料。

    霍修珣:“你,笑什么。”

    笑?裴临微微眯起眼睛:“笑你可爱啊,叉子一直卷、一直卷,像一只春天的小仓鼠。”

    霍修珣沉默了,偷偷咬起后槽牙,他就不该问。

    seth心理学101,他不喜欢被人形容为“可爱”。

    seth心理学102,更无法接受被心上人比喻成“仓鼠”。

    可霍修珣还是第一瞬间怀疑了自己,怀疑自己此刻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很可笑。他看向旁边,披萨屋一侧的茶色玻璃倒映着他的影子。

    没有,他没有像仓鼠一样两颊塞满,为了成功融入国外权贵,他特意学过利益,吃饭的样子一向优雅。他十四岁,已经有了棱角分明的帅气模样,比裴临高,眼神比裴临凌厉,比裴临气场强,样子也和憨萌的仓鼠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谁是仓鼠?!他明明有才华、聪明、内敛,成熟、绅士。

    至于用叉子卷意面——这是意大利厨子专门教过他的正规吃法,都像裴教授那么散漫,吃意面吃方便面似的?

    裴临:“是是是~我不会吃。你那么会吃,你喂我吃?”

    霍修珣:“你干什么,别闹……”

    如果有一天,事实证明,他不是seth的终点。

    如果有一天,seth实现了多年的感情幻想,却觉得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裴教授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无法满足任何人不切实际的过高期待。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

    “……”

    那又如何。

    一处的研究员,为什么要在意自己能不能满足犯罪分子的妄想?

    裴临虽然不会去看很多乱七八糟的书,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要把喜欢的人栓上链子关进变态小黑屋,却曾经以各种合法手段,送了一大堆人活该的人进小黑屋窝着。

    所以,就算犯罪分子最终欲壑难填,那又怎么样呢?他充其量无非,也就是感情上受点伤而已。

    然后,他可就要把人给抓了。

    所以其实褚巡说的真没错,像他们这种跟犯罪分子脑回路一线之隔的科学家,有时候和对面谁更神经病一点还真未可知。

    在他看来,无论seth怎么样,他俩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坏结局——要么seth乖乖的,他宠着他由着他纵着他作妖。要么seth不乖,那么牢房黑屋那么小,还戴着镣铐,他随时想要去摸一摸亲几下也挺容易的吧?

    “……”

    如果seth知道,他刚才的微笑其实是在笑这个,会觉得不寒而栗吗?

    但裴临并不觉得这种想法疯。

    不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不好的方向发展,最后都能尽力走向殊途同归的好结局,这怎么能叫疯?这叫计划高明,这叫“有预案有理性且可行性高”的方案,他是再靠综合自身实力在给感情上保险。

    如果这都不叫对感情负责,什么叫对感情负责?

    世界这么大,人与人,如此的不同。

    一直以来,裴临看到seth喜欢一个人时谨慎小心的样子,一度以为当自己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时,也会变成他那个样子。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太在乎而怯于碰触。

    万万没想到,结果是正相反。

    为什么不敢碰触?有什么可怕的?他反倒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力量,变得更强了、更坚定了,更不容易受伤了。

    好奇怪啊。同样都是感情,其中的差别怎么会那么大呢?

    ……

    第一次成功的约会结束后,下一个周末,又继续甜蜜地约会。

    小q有点替主人委屈,实在是裴临“追”人的时候,简直要了命地心安理得地自降身价。

    每次从精心约会策划到接送到买小礼物到费用全包,开车门开店门走路把霍修珣护在里面,将一个二十四孝追求者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q惊叹于这种无怨无悔,舔狗竟是我自己?

    而霍修珣那边,则是全程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着这一切,两人这种互动模式在学校里也可见端倪,很快大家都看在眼里。

    在他们初二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舔狗”这样的词汇。那时候对人好就是对人好,真心就是真心,大家有眼睛都看得见,且并不会被人认为是怨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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