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十几辆不大不小的乌蓬马车排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 十分的低调朴素, 只在车厢角上挑了个“顾”字牌, 彰明了主家的姓氏。

    顾瑟隔着帘子看了看外头的人群,敲了敲车厢壁,道:“小越,看着还要一阵子工夫, 你进来歇一会儿,外头晒得很。”

    厢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了件揉白衫子的越惊吾从车辕上一抬腿,就灵巧地转进车厢里来。

    顾瑟就笑他:“穿了读书人的衣服,也像个猴儿一样,仔细撕着伤口,我就把你扣在京里,别想去平明关了。”

    越惊吾抗议道:“阿姊!柳先生都说我体质特殊, 比旁人恢复快上一倍,早就都养好了。”

    他口中的柳先生是柳鸣羽的父亲老柳太医, 告老之后在老家延州隐居。

    夙延川回京之后,写信到柳家去, 请他重新出山前去开原为越惊吾调养身体。

    闻音在一旁抿着嘴笑,一边给灯笼果扒了皮放在桌上的小银碟里。

    越惊吾怕顾瑟揪着不放,顾左右而言他地评价道:“这时节果子还没有熟,强养出来也不如应时的好吃。”一面说一面顺手拈来吃。

    连吃了两、三个, 就被顾瑟一扇子敲在手上,道:“这东西性极寒,难道也是柳先生允你吃的?”

    越惊吾悻悻地放下手, 鼓了鼓腮,像是有话不敢说出来的样子。

    距离开原府那一场变故至今不过两个月,他躺了一个月,养好了一身伤,反而更瘦了下来,从前那点隐约可辨的婴儿肥都不见了,露出少年人美而锋芒的棱角来,如今再看去,已纯然是个少年郎的昳丽,再难教人把他错认成女孩儿了。

    这俊美的男孩儿就重新看向了顾瑟,道:“瑟姊,我还是去梁州跟着顾叔待上一、两年吧?”

    顾瑟失笑道:“梁州又不是龙虎之地,你从前训出来的护卫,大抵也都可用,你自有正事要去做,到梁州去做什么?”

    当日杜先贽和顾九识的折子先后到了帝都以后,听闻庆和帝龙颜震怒,诏令将此案移交三司会审,又亲核顾九识考功簿,朱批“一最四善”上上等,时恰逢梁州刺史崔隐丁忧,即迁顾九识为梁州刺史,限三月内赴任……朝中一时震动,弹劾庆和帝任人唯亲和顾九识媚主惑上的折子雪片似的飞进太极殿。

    庆和帝却在大朝会上当场称赞顾崇“麒麟儿为朕解忧”。

    无论言官怎样的弹劾,都不能掩盖顾九识炙手可热的事实。

    等到帝都的夫人们发现顾九识家中二女一子,俱是嫡出,而且从十七岁的长女,到十三岁的幺子,全都没有订亲……

    顾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顾瑟从一封连着一封送到开原的信里,嗅到了钟老夫人和云弗的焦急……和生怕她又跟着顾九识去梁州的担忧。

    梁州地接商阳都护府,州治去帝都西南一千五百余里。

    顾九识决定送顾瑟回京。

    顾瑟想到那个男人对她说“帝都见”……

    和那天黄昏短暂的拥抱。

    她微微垂下了眼,直到被马车重新上路的晃动惊醒,才道:“何况就是你去了,多半也要被我爹赶出去,平明关那里,殿下在你身上寄托了厚望。”

    她伸出手去,抚了抚越惊吾的头,温声道:“你的战场应该是西北无边的草场和大漠,把你拘束在府宅方寸之地,就太过可惜了!”

    少年驯顺地低下了桀骜的头颅。

    他喃喃地道:“可是若没有这些年殿下、顾叔和阿姊的教导,我其实……我其实也就是个废物罢了。”

    顾瑟蹙眉不悦地道:“你怎么会这样的想自己?你天资纵横,又用功刻苦,就是没有我,也一样可以成为大将军……”

    她话音未落,车厢忽然重重地一震,外面响起一阵唏律律的马嘶。

    护卫呵斥的跟着声音响了起来:“谁家这样不守规矩?”

    越惊吾道:“阿姊,我出去看看。”

    他推门出去,外面已经喧喧地闹了开来,有人高声嚷嚷道:“好狗不挡路!你这杀才……”

    护送的顾瑟是未出阁的少女,越惊吾带的人都是护卫中遴选最悍勇忠诚的那一批,还有当日夙延川留下的人手。

    车夫看到对面的家丁围上来,面不改色地挺直了身躯,就从车架子底下摸出一柄长刀来抱在了手里,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一条野狗也来教你郑爷爷学吠?”

    对面看他亮了兵刃,拿不准来路,一时似有些气弱。

    就有个又尖又细的女声道:“你是哪个顾家?颍川顾氏车驾在此,你们这些庶枝,也敢与我家争道?”

    “颍川顾氏”四个字一

    入耳,车里的顾瑟就沉了面色。

    那车夫是夙延川的亲兵所充,常在东宫行走,侍奉的是皇权,哪里会把这些士族、宗族之间的龌龊听在耳中,当下冷冷道:“这里是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顾公府上,赠银青光禄大夫、梁州顾刺史家眷。”

    他抱着手里的长柄陌刀,睥睨地看着对面车上冒出头来的丫鬟,傲然道:“既然要凭门第分先后,倒要请教你家主人官居几品?”

    那声音尖细的丫鬟涨红了脸。

    车厢里,闻藤低声道:“姑娘,不如奴婢出去说说话?这样别人看着两顾内里头撕起来,也不大好看。”

    顾瑟道:“颍川不怕丢人,我们难道怕他?”

    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冒。

    祠堂里颍川顾氏的使者端着族谱和三尺白绫,神色骄矜地站在母亲面前的情景在她眼前浮现着。

    如果不是祖母和父亲都对主宗翻了脸,如果不是外祖父接了母亲回家……

    闻藤才发现她脸色像积年的冰雪一样森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吓了一跳,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顾瑟抬了抬手,示意无事。

    她微微闭了眼睛,靠在迎枕里缓了一时,神色略略平复了,才觉出自己的失态,有些疲倦地道:“罢了,不要跟他们纠缠,我们走我们的。”

    闻藤应了,附在门边和越惊吾说话。

    那车夫得了吩咐,就上了车,仍收了刀,要催马往前走。

    那出头来的丫鬟咬了咬嘴唇,飞快地从腰间摸出一只吹筒来,在末端鼓气一吹。

    细细的飞针就从向着头马激射而来。

    一柄长鞭在半空中抖出朵乌光湛湛的花,将那只隐约难辨的针绞落,越惊吾身姿如鹘般振起,鞭影撕开空气的声响锐如裂帛。

    那个丫鬟发出一声长而尖锐的嘶嚎,捂着脸倒了下去。

    越惊吾踏在车脊上,单手拎着鞭子,昳丽的面容如冰一般冷,朱红的血迹染在他揉白的衣角。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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