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冥鸢魔尊这么说,游云散仙也抬起头,周围光线昏暗,却依旧可以视物,但正如冥鸢魔尊所说,天边看不见太阳也没有月亮,无从判断时间与昼夜。

    冥鸢魔尊身周的紫蝶化作阵阵香风朝着周围扩散,但是飞得越远,带回来的消息便越是糟糕。

    “方圆万里,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气息。”冥鸢打了个响指,将蝴蝶看见的东西展现给他们,“植物也没有灵气,整片大陆死气沉沉,像一具尸体。”

    佛子闻言,双掌合十,道:“根据天机阁主先前所说,此间万物‘归墟’之后,我们才会打破命运,重回过去。但是万物归墟后镜子还未破碎,是否是因为有人将此方天地封锁了起来,保守着某个秘密,特意等待我们的到来呢?”

    佛子意有所指,狐迟阳却已经甩起了毛茸茸的尾巴,大声嚷嚷道:“天机老头说我们有贵人相助,但这地方连个活人都没有。既然没有活人,那这个所谓的贵人铁定就是使用镜子封锁整片天地的人了吧!他保存着镜子等我们过来,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

    狐迟阳虽然有些单纯,但能当上妖主的怎么可能是愚钝之辈。佛子笑了笑:“正是如此,我们现在要做的,或许就是等待那位幕后之人的‘提示’了。”

    虽然在场的诸多大能都不喜欢按部就班地顺着别人的安排走,但眼下为了拯救气运之子,除了听从安排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气运之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他们忍不住想。他们从不认为一个世界的命运可以被一人承载,但那带着一线生机而来的气运之子,是否能为人间带来变数?

    止步于此是不可能的,众人决定到处走走,看看这处已经归墟的神州。然而命运的提示比预想中来得要早。

    他们刚刚查探了一处寥无人烟的村落,冥鸢魔尊的面色便突然一变,寒声道:“我的孩子被人抓住了。”

    冥鸢魔尊称呼自己的灵蝶为“孩子”,但是这种灵蝶并非普通的蝴蝶,它们是冥鸢魔尊自魔界万魔窟中带出的灵物,与她命魂相系,几乎可以算是她的分灵。

    普通蝴蝶可以被抓住,但冥鸢魔尊的灵蝶却可以虚化成烟缕,除非使用封锁空间的仙术,否则无法抓住这些灵物。

    但是封锁空间至少是合道期以上的大能才做得到的事情,能够凌虚御空的修士又何必防备一只灵蝶?

    “难道此世除了引导我们的人之外,害了气运之子的人也在?”佛子几乎是立刻便思虑起了藏在背后的阴谋。

    “是不是灵蝶飞入了不可进入的地方?若是被封锁的空间,或许会有新的线索。”心性恬淡的忘溯倒是愿意把事情往好处想,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就在他们思考灵蝶被抓带来的变故时,冥鸢的表情却忽而一松,虽然还是很难看,但至少没那么杀气腾腾了。

    “那人把孩子们带去了一个地方。”冥鸢不快地道,“许是想让我们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众人:“……”

    所以,有“贵人相助”的意思就是,贵人直接把你的耳目抓到目的地让你自己看是吗?

    这种简单粗暴的“帮助”让思虑众多的大能们纷纷哑口,他们为那幕后之人构建出来的深不可测的形象也在此举之下轰然坍塌。

    “……总之,先过去看看吧。”游云散仙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有偏见,但我说真的,这行事作风,可真像个剑修啊。”

    同样是剑修的忘溯很想反驳,但他是琴剑双修,算是一半一半。而琴修在修真界中素来便有品行高洁、温良雅达的好名声,和剑修完全是两个极端。

    “晗光就不会,晗光蛮委婉的。”狐迟阳嘴硬心软,为剑修说了一句公道话。

    冥鸢魔尊的神魂分为两半,鸢懵懵懂懂地附和狐迟阳,说着“晗光很好”;冥却在心中呸了一声,心想又冷又硬的剑修可不都是这种狗模样?

    ……

    另一边厢的现世,太虚道门正逢外门大比。

    外门大比算是惯来清净的道家修真之地难得的热闹,当天,许多外门弟子都会聚在演武场上,而想要收徒的长老们也会前来旁观。

    严格来说,外门大比没有输赢之说。当然,外门大比的魁首可以得到进入内门的资格,但如果在外门大比上表现优异,被长老看上,也能直接成为内门弟子。

    但这次的外门大比,几乎所有弟子都默认安青瓷会拔得头筹,所以他们只想着在擂台上站得久一点,好让长老们能看到自己的才能。

    当然,也有人对“安青瓷必将拔得头筹”的说法嗤之以鼻的。

    “安青瓷都那么久没回宗了,功课拉下了不少,显然不是个能安下心来学习的。她这次三月不归,怕是留恋红尘,不肯回来了吧。”有人扬言道。

    “长老不会喜欢这种弟子的,突破筑基又怎样,外门也有人突破筑基了啊。”还有人说道,“突破筑基基本都会被长老选中,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

    没错,这次外门大比,除了安青瓷以外还有三人突破了筑基,其一是一位名叫柳真的少年,二是厚积薄发的楚芙儿,再则便是咬着牙在大比前筑基的安如意。

    其中,柳真出自修真世家,从小便修习道法,家学渊源,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内门弟子;楚芙儿则入门已经三年了,她放弃了上次的外门大比,直至今年才崭露头角。

    而安如意,她幼时跟随母亲打熬过根骨,夜晚又能得到玄微上人的指点与教导,突破筑基也在情理之中。在外人看来,她虽不如安青瓷,却也称得上天骄。

    “大比都快开始了,安青瓷还没到吗?”眼见着日头逐渐接近正午,所有参战的外门弟子都到了,长老环顾四周,依旧没能看见安青瓷的身影。

    安如意站在人群中,抬头看向外门大比的高台,长老们会在大比开始后到场,特意留出一个高位,显然是留给玄微上人的。

    如果安青瓷没能到场,他是否会考虑收她为徒呢?安如意心念流转,然而不等她深思,天上突然传来一声:“我在。”

    众人抬头循声望去,便见一人御空行来,她脚下没有踩着飞剑,于空中也无半分凭依,仿佛无形的台阶凝聚在她的脚下,令她踏云而来。

    “御空术!”外门弟子看着眼前一幕,齐齐哗然,“金丹期修士?!”

    安如意瞳孔骤缩,看着一身青衣的少女自天上翻飞而下,心中顿时跟被针扎了一般,又刺又疼。

    在修真界中,金丹以下炼气以上的弟子想要飞天只能借助外物凭依,或用法器或用剑,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真气尚未能收入丹田内府,所以只能“御器”。

    而修士一旦突破了金丹期,丹田内府自生清气,达到了灵力外放的境界,便无需仰仗外物,做到“御空”的境界。

    等到修士突破了合道期,便能引动天地之气,届时千里之距也能缩地成寸,眨眼便至,这便是“凌虚”之境。

    但现在,安青瓷凭空立于天际,没有仰仗外物,再加上她身上没有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光,显然已经做到了将灵气内敛入府,收放自如的境地。

    金丹期。安如意将汗湿的手背在身后,拳头攥得很紧。她心念流转,却是骇然与颓靡。安青瓷她有十八岁吗?这么年轻的金丹期修士,简直是闻所未闻。

    差距尚小倒是还会让人心生贪念以及不甘,但是当差距大到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能拉近与弥补时,那种不甘也就变成了沮丧。

    安如意的心情,望凝青并不在意。她神色冷淡地站在外门长老面前,垂眸道:“抱歉,我来迟了。”

    太虚道门的外门长老多是金丹,过往教过的弟子一跃间成了和自己同境界的修士,外门长老心里也有些懵:“不,没什么。还是突破要紧。”

    说完,他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本着育人为本的慈心道:“修为提升得这么快,没被心魔所扰吧?”

    “没有,感谢长老关心。”修真界讲究一个“学无老少,达者为先”,按理来说安青瓷突破了金丹,便也能和外门长老平辈相交,但望凝青却还是用了敬称。

    “没事就好,你向来是个稳重的,我相信你不会贪功冒进。”长老欣慰地笑了笑,掐了个子午诀道,“以后便要叫你道友了。”

    说完,长老便让安青瓷归队,神情肃穆地敲响了擂台的锣鼓:“肃静!”

    “现在,外门大比,正式开始!所有人列队,按顺序到前头来,抽自己的签子!”

    第317章 【第17章】天道眷顾者

    在修真界中, 凡人口中虚无缥缈的“气运”是某种可以被实际掌握在手中的机缘,因此,修真者反而比常人更相信“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这种说法。

    外门大比的擂台赛采取的是淘汰制,运气好, 哪怕实力不济也可以走进决赛, 运气不好,开局抽到夺冠的热门人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匹配到望凝青的是个炼气五层的男弟子, 在抽签结果公布的瞬间, 被念到名字的男弟子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没有当场退出,也算得上是心性过人了。

    望凝青看向楚芙儿,却见楚芙儿正百无聊赖地耍着花刀, 见望凝青看来, 她扬了扬手,咧嘴一笑, 显然抽中的签子与她而言不是阻碍。

    另一位夺冠热门人选柳真是个很特别的青年, 他眉眼不算深邃出众,五官较为寡淡, 但他的气质恬静淡泊,别有种人淡如菊的观感。

    与望凝青对上视线时, 他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态度很自然地颔首,显得礼仪教养极好。

    要说比较戏剧性的事故,大概是安如意的签子抽到了平时就与她形影不离的玉珍,这好友反目的剧目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觉得, 已经结成金丹的安青瓷必定是本次大比的魁首, 但实际上, 望凝青并不打算仰仗自己金丹期的威势上台打擂。

    虽说自己是一道不得不附身在安青瓷身上的孤魂野鬼,但望凝青知道自己已经是近千岁的老怪物了,欺负这些晚生后辈实在没有必要。

    “长老们到了。”不知道是谁低呼了一声,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见天边御风行来几道模糊的影子,他们落在演武场旁的高台上,敛袖逐一入座。

    和其他联袂而来的长老们不同,玄微上人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他来时的方向也与他人不同。但当他落在高台上时,众长老们纷纷起身作揖,对他很是敬重。

    而望凝青则注意到,安如意在玄微上人出现的瞬间便眼神明亮了起来,视线不自觉地追逐着他的背影。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比如爱。

    相比之下,安青瓷对玄微上人的“喜欢”就显得很诡异,她的关注点不是玄微上人的仪表气度与崇高地位,而是玄微上人的剑……

    虽然距离很远,外门弟子们基本看不见长老们的表情,但望凝青的神魂强大,耳目敏锐,她能看见玄微上人入座后淡漠的垂眸,目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落足点。

    他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不管是即将成为他弟子的安青瓷还是一直接受他教导的安如意,无论是谁都没能真正地被他放进眼里。

    那个月光下的相拥仿佛一场迷离的梦境,但望凝青知道不是。她觉得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玄微上人的无情道心分明早就破碎了,但宗门内似乎无人察觉。

    虽说玄微上人身为太虚道门内目前唯一的渡劫期修士,修为境界低于他的人都看不出他的异常状态,但他能掩饰得那么好,也让人感到意外。

    不过,望凝青的计划中依旧不准备拜玄微上人为师,为此,她打算利用安如意一把。

    “请、请多多指教!”抽中与望凝青对决的弟子直面金丹修士的威压,面色已经微微泛白,却还是咬牙隐忍,拔剑冲了上来。

    空门大开,步法拙劣,似乎是在刻意注意自己脚下的步法,想要使出外门长老教导的应敌招数,以至于显得太过呆板且匠气。

    望凝青没有拔剑,她用最基础的外门步法闪躲男弟子的攻击,比起直冲而来的男弟子,她甚至连衣袂都没有扬起。

    “差距太大了。”几乎不用多看,便有人在私底下摇了摇头。两人一动一静,一人刻意注意自己的步法,一人却已经将道融入了骨子里,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出于同门的道义,望凝青特意等到男弟子施展完一套剑法之后,才在一个错身的间隙里抬膝顶腹,一脚将对方从擂台上踹了下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拔剑。

    倒不是看不起对方,主要是丢不起这个脸。如果不是必要,望凝青并不准备向这些后生拔剑。

    那男弟子摔下擂台后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拍拍衣角上的灰尘站起来,朝着望凝青鞠了一躬。

    外门大比重在展示,如果不是安青瓷放水,他根本不可能坚持这么多回合。

    望凝青也掐了个子午诀,从台上走下。虽然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不知道为何,她给人一种举轻若重的深厚之感。

    再之后,大概是安青瓷的开局如此,导致后来对战的几名弟子都有些故作姿态、放不开手脚,仿佛所有人心中都憋了一口气,谁先拔剑,谁就算输了。

    直到柳真上台,情况才有所好转。望凝青在台下旁观,发现柳真的剑有些门道,面对修为远远低于自己的对手,他同样没有拔剑,他用的是剑鞘。

    柳真的剑是一柄太极图样的无刃之剑,修炼这种剑道的大多都是天师,他们的剑对鬼神而不对人,所以没有能够伤人的“刃”。

    望凝青看着柳真的剑鞘挡住了对方下劈而来的刀刃,顺势一别,转出半个圆弧便卸去了对方的力道,抬掌一拍,就将人击出了擂台。

    从头到尾,柳真的剑都贯彻了“以柔克刚”的真意,有种磨炼到极致的水流般的柔和感。从他的剑中,望凝青已经能窥见太极之道的雏形了。

    而等到楚芙儿上台,望凝青这个半道附身的人才第一次见识到楚芙儿的刀法,那种大开大合的大漠刀法,几可切裂狂风,是极致的刚强之道。

    望凝青看得仔细,以至于没注意到其他轮次,直到安如意上台拔出自己的剑后,望凝青才轻咦一声。

    原因无他,安如意的剑中能隐约窥见玄微上人的剑势,但更让望凝青奇怪的是,她的剑中居然能看到一丝属于天罡剑的剑意。

    前者,鉴于安如意和玄微上人月下相约,所以并不显得奇怪;但后者,莫非剑尊与玄微上人有什么关系吗?

    望凝青并不知道之前被掌门放在嘴边嘀咕的那位“不擅教人”的太上长老就是修真界声名赫赫的剑尊,她看着安如意击败了玉珍,顺利进入了下一阶。

    因为外门弟子都是刚入门不久的雏鸟,所以战斗也没有多少看头。正如大部分人猜测的那样,只有安青瓷、柳真、楚芙儿和安如意还勉强能看。

    四人都很顺利地进入了四强赛,再次抽签出来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柳真对战楚芙儿,安青瓷对战安如意。

    前者是至柔至刚之道的碰撞,而后者之间的恩怨情仇,却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抽签结果出来之后,外门长老让柳真和楚芙儿做备战准备,望凝青没有什么消耗,准备继续旁观楚芙儿和柳真的战斗时,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阿姐。”安如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这一年来,她也变了许多,她一双眼睛注视着望凝青,认真地道,“如果我胜过阿姐,阿姐可否能将母亲的玉佩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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