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院的房子算是比较新,是八十年代初区里牵头的集资房,都是各单位没有房子住的人出钱,产权清楚,位置也还算是便利。

    闻欣给虞万支递一个眼神后才道:“姐,你看我们也不能马上决定,明天上家里看看行吗?”

    我们?小红也不是个傻的,心想看来买房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他们夫妻。

    她替弟妹应承道:“当然行,去看你就知道,地方特别好。”

    说是特别好其实也论不上,但现在他们买得起的房子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第二天闻欣看的时候,在心里假装那些杂物都不存在,微微点头说:“地方还挺大的。”

    虽然是二十平,但东浦居大不易,螺狮壳里造道场,这点地方住七八口的人家比比皆是。

    虞万支也没说些什么,但跟刚看过的国棉厂家属院那一套做比对,心想还是那边更好。

    他轻轻扯一下身边人的衣角这才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得再商量一下。”

    买猪肉都得货比三家,闻欣也是这么想的,礼貌道别后,两口子到楼下她才说:“你更喜欢哪个?”

    反正都不是用来自住的,虞万支只怕亏本,想想说:“还是家属院那套好。”

    闻欣也差不多,只是回过头还得特意去跟红姐说明,心想这交际往来的事情果然麻烦。

    但他们到底还是买下国棉厂2栋403的房子,以八千八成交,办完过户手续之后仍旧租给一直住在里面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家里就剩下四百多,过年的花销虽然绰绰有余,但难免还是给人捉襟见肘的感觉。

    因此从房管所出来到家,闻欣数来数去都只有四张百元大钞的时候,不得不道:“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虞万支默默地掰手指头说:“没事,能撑到下一次发工资。”

    这话说得越发叫人不安起来,闻欣搓搓手说:“可千万别有什么意外。”

    话出口她自己就呸呸两声说:“看我这嘴。”

    虞万支亲她一下道:“没事的。”

    他现在是健康活泼,有点两个人刚好起来那阵子的黏糊劲,动不动就亲亲摸摸的,得亏是不用上班都在家里,闻欣也就任由他,甚至撒娇说:“再亲一下。”

    虞万支哪里扛得住这一招,看一眼窗外的大太阳说:“行,我拉个帘子。”

    说话就说话,手也不知道是放哪。

    闻欣在他脸上咬一口说:“是不是忘记今天还有事要做?”

    正是腊月二十九下午,还有一天要除夕,别的不说家里总得再收拾一遍。

    虞万支却一点都不着急,倾身而上道:“没事,我很快的。”

    他说的是干活,闻欣却眼神向下,若有所思地哦一声。

    真是胆子大,哪怕不是第一次知道男人不能挑衅,闻欣还是给累坏了,事后懒洋洋趴在床上说:“都归你,我啥也不干。”

    虞万支贴心地帮她把被子盖好道:“好,顺便想想晚饭吃什么。”

    闻欣连想的力气都没有,倒还顾得上四处指挥说:“你窗花别贴那,往照片旁边再挪挪。”

    颇有旧时周扒皮的样子。

    虞万支挪来挪去,换个人早就发脾气,但他仍旧带着笑,甚至三分纵容地连连追问道:“再调一下吧?”

    这人什么毛病,还有上赶着叫别人挑刺的。

    闻欣哼一声说:“我偏不。”

    虞万支还有些怅然若失,这在他看来是夫妻间的趣味。

    他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眼看时间差不多才说:“想好吃什么了吗?”

    街上的店都关得差不多,能选择的也没几样,家里倒是还有点菜,但闻欣懒得弄。

    她头埋在枕头里闷闷道:“有什么算什么吧。”

    虞万支应一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才带着钱和饭盒出门。

    闻欣翻个身看着天花板打哈欠,起床穿好衣服去洗手间,然后打开窗户透透气。

    那些萦绕着多少叫她面红耳赤的刚刚也在散去,她喃喃道:“好像快下雨了。”

    虞万支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排队买包子,时不时看一眼天上,寻思怎么自己拉窗帘之前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就是乌云密布。

    他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闻欣在家也是,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指定店家,现在连想送伞都不知道往哪去。

    她站在窗边眺望,猛听得一声惊雷,抚着胸口说:“老天爷诶,你慢点下。”

    但不管夫妻俩怎么祈愿,这雨点都是慢慢地砸下来。

    虞万支终究还是冒雨到家,肩膀裤腿处已经湿一片。

    闻欣早就等着,殷勤地又拿衣服又递热水,有些着急说:“病才好,别又感冒了。”

    虞万支现在也不敢说自己不会生病这样的话,生怕老天爷觉得自己太猖狂。

    他换好衣服,两杯水灌下去,毛巾在头发上搓来搓去说:“没事,吃饭吧。”

    闻欣不放心,临睡前非让他再量一次体温。

    虞万支没办法,只得照做,夹着胳膊一动不动,想开口都会被先瞪一眼。

    有点矫枉过正,可他甘之如饴,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闻欣看他这样乖巧地坐着,分出一点雪花膏抹到他脸上说:“给你香香。”

    简直是香味扑鼻,虞万支嘴角抽抽说:“男人不用擦这些吧。”

    说来也怪,这味道他本来是爱不释手,一天到晚在人家身上蹭来蹭去,总嚷嚷着自己被勾得魂不守舍,可想到黏黏糊糊在自己脸上有点受不了。

    闻欣就是知道,这才偷袭,两只手揉搓着他的五官道:“再说一遍。”

    虞万支欲言又止,只好改口道:“很适合我。”

    闻欣笑得狡黠,躺在床上是翻来滚去。

    这床动得都快比下午夸张了,正好五分钟到,虞万支抽出体温计自己看一眼,伸手把关掉说:“没发烧,可以做点别的了。”

    哪怕他不说,体力也能表明健康,闻欣迷迷糊糊中已经忘记今夕是何年,第二天才有些发脾气道:“你去买菜。”

    天还没亮,但除夕本来就是要这个点出门,虞万支去年也是这样,颇有经验地说:“行,蛋糕我也会带回来。”

    到现在,他也没说自己的生日应该是农历二十九这件事,权当自己真的是大年三十出生。

    闻欣确实定了蛋糕,掀开一点眼皮说:“还是我去吧。”

    总觉得这样更有心意。

    怕惊扰她的睡眠,虞万支开的是厨房的灯,但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有光亮。

    他指着窗的方向说:“还在下雨。”

    闻欣都没怎么睡醒,支着耳朵使劲听才说:“还真是。”

    又道:“就在街对面,我很快的。”

    何苦出去瞎折腾,虞万支弯下腰哄着说:“就算是生日礼物,乖乖在家行吗?”

    他的气息在环绕,闻欣也是晕晕乎乎就应下来,等人出门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无奈起床开始和面,按照即定好的菜单今天是准备大显身手包饺子。

    可惜她快虞万支慢,饺子皮整整齐齐摞着人才回来,塑料袋子直顺着往下滴水,可见外面雨不小。

    闻欣又是操心道:“快换衣服,别感冒。”

    虞万支心想自己生一回病算是让她十年怕井蛇,暗暗叹口气觉得以后还是小心点。

    他从前对并不精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会也对自己温柔起来,重新收拾后才说:“你猜猜今天猪肉多少钱?”

    一准是又涨价,闻欣心疼道:“三块了?”

    虞万支摇头说:“三块二。”

    闻欣声音都高起来,嘴巴微张,有些颓然道:“过年嘛,应该的。”

    连澡堂的票都涨一毛,还不许人家猪肉涨三毛吗?

    虞万支并非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人,相反他过日子是仔细的,撸起袖子去洗菜切肉,边说:“去年除夕还是两块六。”

    菜不是闻欣买的,她哪里知道这么多,这下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说:“什么!太贵了吧!”

    谁说不是,虞万支掏钱的时候手都在抖,有点雪上加霜道:“刘琼说‘过完年兴许都是这个价’。”

    他们习惯找熟人买东西,也算是一种人情往来,毕竟刘琼也常给服装店带去生意,更别提她姑娘赵美云是闻欣的“忘年交”,两家人算是比较熟悉。

    闻欣知道刘琼不是信口雌黄的人,啧啧两声说:“政府一不管就是这样。”

    刚出的政策,连生猪都取消统购统销了,她想想小时候过年盼杀猪的样子,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完全没想到数年之间社会变得这么快,只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道:“我看这物价是越来越厉害。”

    别的不说,连橡皮都比她刚来东浦那年贵一毛钱——谁叫她写字少,当时买的橡皮今年刚用完,因此记忆深刻。

    虞万支咚咚咚剁肉说:“我看工资还得涨。”

    不然大家靠什么吃饭。

    提起钱闻欣就有精神,说:“幸好吴静早就说年后我卖一件衣服有一块五。”

    别小看五毛钱,平均每个月能多出一百块工资来。

    虞万支自己的动静太大,没怎么听清楚,闻欣也没重复,只是到走廊听、看、闻之后才回来说:“整栋楼应该都起了。”

    故土难离,多半是本地人才会在大过年的还在这,而对东浦人来说除夕最重要的就是祭祖,甭管是谁都要赶早上祠堂去,因此楼道间已经飘着肉香味,高压锅的声音响彻,谁还会嫌弃剁肉,只怕都当时放鞭炮给忽略。

    虞万支是才从外面回来的,当然更知道。

    他停下刀的间隙说:“201那家,我回来的时候人家正好挑担出门。”

    闻欣不可置信看一眼手表,感叹几句,把他弄好的菜肉倒进盆里开始调味,觉得差不多后说:“你会包吗?”

    虞万支还真没什么不会的,二话不说洗了手就过来,两口子挤在狭窄的厨房里,用准备丰盛的三餐拉开这一天的序幕。

    和去年只有同层楼的邻居们往来比起来,今年他们的交际范围显然在扩大,家里时不时就有孩子喘着气爬到八楼,隔着窗叫阿姨或者姐姐,送来自家做的好吃的,带着空盘子走。

    一连好几家人来,叫虞万支挠挠头说:“感觉咱们都不用自己做饭了。”

    闻欣正在炸丸子,忽然回过头看着他笑,笑得虞万支心里莫名发毛,往后退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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