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第12章</h3>

    <!-- S 正文 -->

    也不知过去多久,槿娘一摇一摆地从回廊走来,一边哼着燕国的歌谣,一边磕着瓜子,见她一人立在院中兀自发怔,不禁讶然道,“哎,你不嫌冷啊?”

    小七回过神来,喃喃道,“姐姐回来了。”

    见满地狼藉,槿娘一顿,问道,“药罐怎么碎了?”

    小七笑了一声,“裴将军摔的。”

    槿娘又是一愣,顿了片刻才道,“你等着,姐姐去给你拿个新的罐子来。”

    小七微微一叹,燕国也是有好人的。

    此时天色渐暗,夜风乍起,天边出了几颗孤零零的星子,四下的积雪映得天地发白,近处侍者婢子居住的厢房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烛火,槿娘用胳臂撞了她一下,“发什么愣,进来呀。”

    瓜子壳险些吐她脸上。

    小七回过神来,跟着槿娘进了厢房,看着她哼着燕国的歌谣往炉子里添了足足的炭火,又自顾自去寻了新的瓦罐煎起药来,小七想,该走了。

    再不走,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如今深入燕国,易水已离魏国边境极远,出逃便远比从前难了许多。若没有万全的谋算,只怕连这易水别馆都出不去。

    又是一夜辗转不眠,听着槿娘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泛了白,易水人家的公鸡开始喔喔打鸣,惊起了谁家的柴狗汪汪吠叫。

    烛残漏断,地上的寒气透过被褥传到身上,她索性裹紧被子起了身,又往炉子里填了炭火,便围着炉子盘算着出逃的计划。

    次日雪霁,连下了多日的雪总算停了下来,槿娘又不见了人影,不知又去了何处偷闲。

    满腹的心事使她眉头不展,便在木廊堆了小雪人,仿照别馆的模样垒了一道道围墙,一遍遍盘演出逃路线。

    那时日光盛极,有人踏雪走近,一双缎履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作响。

    小七转眸望去,来人丰姿如玉,身形英挺宛如修竹,玄色貂裘在这一片皑皑白雪里黑白分明,只不过背手立在雪里,已是尊贵得不可言喻。

    那人已是五日不见。

    小七站起身来,垂眸施礼,“公子。”

    许瞻负手上了木廊,一双凤眸扫来,目光便停留在了她垒的别馆上头,凝神问道,“这是什么?”

    小七面色如常,“雪人。”

    “还有屋宇?”

    “是雪人的家。”

    那人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看着倒像是别馆。”

    小七心头一跳,平和回道,“便是仿照别馆垒的。”

    那人竟问,“喜欢这里?”

    小七愕然抬头,见那人目光清醇甘和,没有审视之意,便随口答道,“是。”

    那人竟又问,“这里面可有我?”

    小七瞄了一眼正堂里的小雪球,回道,“只是雪人,没有公子。”

    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俯身捏起了雪人上下打量。

    小七生怕他再去追究雪人的真实意图,忙问,“公子怎会来这种地方,可有什么吩咐?”

    许瞻这才抬步下了木廊,“跟来侍奉笔墨。”

    小七立时应了,紧紧跟了上去。

    他依旧负手走着,微微拢起的手心里是她的小雪人。

    一路上没什么话,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只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他的身量很高,肩膀宽厚,貂裘大氅牢牢地挡住了她的视野。

    小七便朝别馆左右打量,路过一株开得极艳的红梅,其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准备过年的大红灯笼已经沿着长廊布好了,红彤彤十分喜庆。大抵是别馆第一次在年关这样重要的日子接待公子,因而分外隆重。

    侍者各忙各的,见了他纷纷退后垂首施礼。

    他的将军们因没什么要紧事,也都零零星星的,见不着几个人。

    这一路并没有没什么看守,只有裴孝廉抱剑立在正堂廊下,小七心里暂暂松快了下来。及至上了木廊,侍者躬身推开了木纱门,正堂内暖热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

    小七跟着许瞻脱履进了门,侍者上前为他脱了大氅,仔细搭在了衣架上便恭敬退下了,木纱门一阖上,将冬月底的寒凉堪堪隔在了外头。

    那人兀自在案后坐了,小七便也在案前跪坐下来。案上是空白的竹简,也备好了狼毫与墨,既是来侍奉笔墨,她自觉提了笔候着许瞻的吩咐。

    听那人说道,“你的字是大表哥教的。”

    提到大表哥,小七心里又增了几分轻松,她浅笑回道,“是。”

    那人又问,“你说,你大表哥叫什么名字?”

    小七心里一凛,顿时戒备起来,抬头朝那人看去,那人的目光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上一回她发着高热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好似是姓“顾”。

    叫顾什么?

    顾宴,顾庭,顾徽,还是顾什么?

    她在许瞻的审视中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咽了口水,脸色在炉火映照下微微发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糟了。

    她不记得了。

    那人眸光一沉,声音亦冷了下来,“忘了?”

    小七捏紧狼毫,早已是心慌意乱,她强迫自己立即冷静下来,故作平和道,“表哥不过是个骑兵,公子为何问起他?”

    许瞻微微眯了眼,如深潭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薄薄的唇角上扬,满是讥诮,“他叫顾言,是与不是?”

    小七指尖轻颤。

    那人继续说道,“你猜怎么了,我命密使去魏营查探,竟发现魏军之中并无人叫‘顾言’。”

    小七握笔的手僵在当场。

    那人持着金柄匕首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高高地扬起头来,肆意打量她眸中的慌张,须臾轻笑一声,又挑眉道,“倒是有一位大表哥,叫沈宴初,是魏军右将军。”

    小七朱唇翕动,不能言语。

    那人偏生要审她,“我曾问你认不认得沈宴初,你说不认得。”

    手上的力道亦是加重了几分,“如今我再问你,认不认得?”

    小七心中早已是兵荒马乱,却仍旧硬着头皮道,“不认得。”

    许瞻冷冷地瞥着她,“密使又前往大梁打听,没想到沈宴初家中果然曾寄住过一个叫小七的。”

    小七眸中泛红,掌心的轻毫在竹简上不可抑制地划出长长短短的笔画来。

    那人冷凝着脸,“密使回禀,那叫小七的竟是女子!”

    言罢,抬手拔掉了她的长簪。

    她原是一支长簪束发,此时旦一被拔,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小七一直隐藏的秘密骤然被许瞻揭开,慌得胸口剧烈起伏,骇得紧紧阖上了眸子。

    那人的声音陡然扬了起来,逼问道,“姚小七,是与不是?”

    小七咬紧牙关,“不是!”

    忽地肩头一凉,那人已拽紧领口霍然一下将她的衣袍拽下了肩头。

    小七顿然睁眸,眼泪在眸中滴溜溜打着转儿,透过水雾,见许瞻眸光幽深,一望不见底。

    她声音发颤,大叫道,“不是!”

    “还敢称谎!”

    那人肉眼可见地愠怒,反手甩开刀鞘拔出匕首,砰得一下划开了她缚胸的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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