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枕上雪
    她是如此能言善辩的女子,可却被宿年这七个字说得无言以对,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走吧,我不想杀你。”不想杀了当初的自己。

    宿年挪动轮椅刚要转身,有回过头来,缓缓地对容微眠说道:“王妃,我知道你曾经过得日子有多苦,遭人白眼,被人唾弃,像草一样被人践踏。如今你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也请你不要成为霸权势力的拥护者,去践踏那些像十年前的你一样的女子。行烟烟无罪,她只是想找一个能待她好的男子,相夫教子后半辈子。”

    宿年不知道,她这样难得的好姑娘,还能在这个命若飞蓬的六合大陆等多久?

    ——大概是“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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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阳王妃的一再催促,容钦终是要回雍州去。

    宿年和容钦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关系甚好,险些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秉着“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的原则,宿年本打算亲自到融烟殿与他挥袖告别,未曾想他一大清早跑到了承梧宫。宿年委实被他的真情感动了,赏了他一杯君山银针,哪想他竟是有求于宿年,非要叫她帮他写一封书信。

    宿年看着容钦殷勤地帮她研墨心中大悦,手拿着狼毫问道:“写什么?”

    容钦语出惊人地说道:“退婚书。”

    宿年的手腕一抖,诧异地问道:“你要退谁的婚?”

    “宋国玉衡公主。”

    宿年嘴角抽了抽,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若向玉衡公主退婚,那她今后如何嫁人?再说了,听说玉衡公主长得十分可人,性格温婉,你娶了她未尝不是件好事,也不耽误你逛秦楼楚馆。我若是你,我定然会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婚前恐惧是正常的,日子久了就没事了。”

    容钦非但没有被宿年说动,反而冷冷一句,“要不,你娶?”

    “我实在是不好这一口,”宿年浑然一抖,咽了一口口水,“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我若是帮你写了,万一有一天你发觉玉衡公主当真不错,要是怪罪我怎么办?”

    “那你就以身相许,以赔偿我损失。”容钦一挑眉,很是轻佻地说道。

    宿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掉脑袋的事有人做,赔本的事没人做。”

    “你先写,一切责任我一个人承担,”他指尖十分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书桌面,眉若清山淡柳,“就写,玉衡是个不错的姑娘,无论谁娶她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宿年慕钦生性放荡不羁,本就是玩世不恭之人,嫁于我恐怕毁了玉衡的一生幸福。”

    宿年胆战心惊地将他这段话翻译成了文言文,正打算结尾,却听到容钦又来了一句,“倘若玉衡当真一心欲要嫁入夏阳王府,我父侯还年轻着呢……”

    宿年的手一抖,险些把这句话写上去。

    “快写啊。”容钦催促着。

    “我在思考,如何才能把你刚才的那句话翻译成文言文,并且你我不会被你母妃和父侯乱棍打死。”宿年的笔在书信上方停顿了很久,终究没敢下笔。容钦如此一纸退婚书,还拖上她一个陪葬。

    “那就写,我此生只思慕……”容钦思索了一番,这年头找个有点家底的垫背的女子委实困难,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姜国钩弋公主。”

    宿年愣了半天,终于抬起头问他:“为什么是钩弋?”

    “因为她已经死了。”

    “……”

    宿年至今都没有想过,她竟然是如此抢手的公主。为了不让宋国君大怒而把九重塔里的钩弋碎尸万段,宿年连忙建议道:“不如换成卫国的扶摇公主?梅如端长得多漂亮啊,比钩弋不知温柔贤淑多少……”

    容钦不是一般的欠抽,喃喃道:“说的也是,梅如端的确比钩弋漂亮……”随即语锋一转,“可我还是比较喜欢钩弋,快写。”

    宿年很是惆怅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颤颤巍巍地将这封可能引起宋、姜两国霍乱的退婚书交给了容钦。容钦很是得意地将它收好,悠然地离开了承梧宫,据说是去行烟烟的墓前祭拜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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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的时候,容钦离开了洛阳。

    已经是暮春了,洛阳城外夕阳西下,斑驳了人影。看不到那杨柳依依,也看不到那桃花灼灼。宿年深知,容钦定然不是那种伤春悲秋之人,更不会说出一些酸溜溜的话。

    容钦望着血色残阳,神色有几分哀愁,他不知为何,竟然提起了止殇,“阿楚,与你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关于姜国的钩弋公主。且说丙辰十二月的那场殉国,的确惊心动魄,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钩弋在殉国撞上王位后到底是生是死?”

    宿年一颤,声音有几分颤抖,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钩弋的生死?”

    “钩弋自幼身有残疾,想来力气也并不大。姜国的王位是黄金质地,金为较软的金属。一个力气并不大的女子撞上软金,怎么可能当场毙命?”

    宿年诧异,他缘何关心这些?

    “或许人家肌肤吹弹可破。”

    “……”容钦正色道,“小祖宗,我与你认真的。”

    “好吧,”难得容钦认真一次,宿年也收敛了笑容,“可是,据说钩弋当时就头破血流了。”

    容钦很欠抽地一句,“就应该当场脑浆四溅。”

    宿年身子一抖,宿年大义凛然地殉国,他竟然还希望宿年死得如此悲壮。宿年狠狠说道:“你想死吗?你给我脑浆四溅一个,我马上跟你姓。”

    “桃花夫人听说过吧?当年的桃花夫人殉情,一头撞在城墙上,艳若桃李之容,最后还不是血溅当场,脑浆四溅?倘若仅仅头破血流,怎么会命绝当场?”

    “对呀,蓄爷的肌肤吹弹可破,靖国的王位不知比姜国的金纯多少,您一头撞过去,我让您马上见桃花夫人,倒要比比到底是谁撞得更潇洒?”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哭什么?”他收敛了笑容。

    “你才哭了,我明明……”宿年伸手触碰到脸颊,这才发现眼泪流了下来。

    他连忙安慰道:“钩弋还真是个傻姑娘,拿自己的命却试探一个王者对她有没有情。还好……这场殉情成功了……”他伸手擦去宿年脸上的泪水,仿佛在擦拭无上的珍宝,将宿年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宿年的背,“一切都过去了,终有一天他会痛心不已,在那么好的一段时光,失去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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